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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地存（第1页）

战场前线，城内中心区域，面目全非的土地上，垒成小山的尸堆里，脸上面具只剩半张的世子单膝跪地，喘着粗气，看了看四周身着各式蓝衣的敌方士兵，又看了看地上或许在上一刻还有呼吸的敌军尸体，不屑地嗤笑一声。前不久，见援军迟迟未到，他几乎以一人之力，杀出一条用鲜血和尸首铺就的撤退之路，命令高进琼带领大部兵马，骑上宝贵的天角兽，有序撤离，仅留五百无牵无挂之人随自已殿后。如今，他的身后尚有五名浑身上下多处挂彩的士兵相随。已方士兵虽然个个带伤，士气却依旧旺盛，没有丝毫怯战的迹象。回想到这，李勖钊定了定神，双手紧握长刀，对准了不远处蠢蠢欲动的敌军。

蓝衣大军前，唐文佳等敌方将领一字排开，三双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单膝跪地的身影。他们身后，身着蓝衣的战士们亦是个个士气高昂，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在以信仰凝聚的军队里，不会有人在意路途的坎坷和一时的挫败。“李勖钊，我且问你，降还是不降？”军前，唐文佳开口，声音不大，可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降？”李勖钊重复了一遍，看向自已左右，“弟兄们，你们说呢？”“死战到底！”五个伤兵的声音响起，有若山呼海啸之势，响彻云霄，甚至惊动了残破的城墙，令其颤抖了一阵。

听着五个伤兵的怒吼，手持铁锤的张三公“哼”了一声，看向站在自已身旁的宫装美妇。感受到张三公的视线，唐文佳从别在自已腰间的储物袋中掏出一块蓝色晶石，看了看，轻轻点头。见状，张三公嘿嘿一笑，举起手中铁锤，铁锤上有电流淌过，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他的身后，所有身穿蓝衣的将士们似得了信儿，个个如猛虎下山，口中高喊着独属于第九集团军的口号，朝着这支六人小队冲来。一时间，“自由万岁，平等千秋。”的声音不绝于耳。

听着敌人口中震天响的口号，身穿黑色盔甲的六人眼中却毫无胆怯之色。李勖钊忽地掏出一块下品灵玉，捏碎。刹那间，他原先因连番作战而变得空荡荡的丹田再度补满灵力。随后，他一马当先，挥舞手中长刀，朝着气势汹汹的敌人砍去。很快，地上又多了好几道死不瞑目的尸体。“放肆！”一声怒吼自李勖钊身后响起。李勖钊回头，瞥见一位身穿蓝色铠甲，眉毛赤红的黑发青年奔至自已身后，一枪刺来。“等的就是你，樊赤！”李勖钊头也不回，左手闪电般抓住刺来的长枪，借势转身，右手长刀直指敌人咽喉。青年弃枪，右手握拳，朝李助刊挥去，拳风中隐隐有虎啸声传来。“还敢近我身？”李勖钊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飞蛾扑火，实属愚不可及。”而后，李勖钊手中长刀骤然间煞气缭绕，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砍在青年的拳头上。一眨眼的时间过去，一声若有若无的哀嚎响起。紧接着，青年倒飞出去，摔在地上，化作一堆红色花瓣。李勖钊手中长刀一划，一阵狂风拂过，数不清的花瓣随风而起，四处飘散，只留下一个纸扎的人偶摇摇晃晃地站在原地。

“唐文佳！”李勖钊恶狠狠地看着远处那个右手中多了杆羊型头骨法杖的宫装美妇。美妇不为所动，左手食指遥遥伸向一侧：“你不救你的部下吗？”李勖钊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却发现在自已大展神威之时，敌人已将那五个伤兵团团围住。“很好！”李勖钊怒极反笑，手中长刀直直往下一插。霎时间，一股排山倒海的气浪以李勖钊为中心扩散开来，敌人——无论是冲向李勖钊的敌人还是围困伤兵的敌人，尽皆受到冲击，倒飞出去，落入战火灼烧的废墟中。紧接着，大量的煞气从李勖钊的身体里涌出、翻腾，最终在世子身后凝聚成一尊高达十丈的气息深不可测的战神。战神面容着装均与世子极为相似，手持一柄同样由煞气凝聚而成的长刀，透出一股睥睨天下的非凡气概。

“果然，‘兵启乾坤’法相完整，且与施展者面容相似——他的《征人诀》已至圆满，修为距离帝级不远了。”看着远处那尊令人窒息的战神，唐文佳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忽地，她看向自已身后，一个半人多高的缓缓走着的纸扎人偶映入她的眼帘。人偶每走一步，它的身形便长大一分。最终，人偶变成了那位眉毛赤红的黑发青年的模样。青年踱至唐文佳背后，右手握拳，拳眼抵着心口：“多谢唐姐相救。”“客套话就不必说了，大阵布好了吗？”“万事俱备。”青年头微微低着。话音刚落，美妇手中那根法杖上的羊型头骨的两个空洞洞的眼窝中突然有红色的光华亮起。紧接着，无形的笔转动，在坚硬的土地上勾勒出一个一望无际的法阵，无数晦涩难懂的符文在阵中闪烁，忽明忽暗，带着不可名状的色泽，旁人似乎一看便会迷失其中。尸首——无论是蓝衣战士的尸首还是黑甲战士的尸首，血——无论是殷红的血还是泛黑结痂的血，都在一瞬间被这个法阵吞噬殆尽。紧接着，一个又一个还能战斗的蓝衣战士的眼睛红了起来，如同野兽般再度包围了他们的敌人，并迅速将那个五个伤兵彻底淹没。

大量宛如隔靴搔痒的攻击落到了李勖钊身上，李勖钊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静静承受着这微乎其微的伤害。“这‘黄粱浊心阵’一开，他李勖钊纵有通天之力，怕也是只有等死的份儿了。”唐文佳身旁，黄赋菊用力地挥了下手中的巨斧，颇感解气。“嗯。”穿着深青色道袍的张三公亦是点了点头，“李勖钊一死，这休云城尽归我等，而至维达尔行省首府兰德维蒂堡近万里路再无险可守。如此，他李嗣神至少得丢半个行省的地盘。”“行了行了。”美妇手中的法杖敲了敲坚硬的土地，将二人拉回现实，“我们还没有胜利，可别功亏一篑。”话落，一朵又一朵血蔷薇从坚硬的土地上钻出，一如先前在残破的城墙上所做的那样，将整个战场变成了血蔷薇的海洋。生机勃勃的血蔷薇贪婪地吮吸着大阵中庞大的能量，以凡眼可见的速度疯长。很快，几株离李勖钊较近的血蔷薇舒展着自已长长的花茎，宛如铁索般缠住了李勖钊的四肢。紧接着，花茎上的倒刺顺势刺破了李勖钊的盔甲，狠狠扎入了他的肌肤，又在一眨眼的时间后被李勖钊体内浓郁的煞气绞得粉碎。

见攻击并未奏效，唐文佳手中的法杖击地，杖头羊型头骨那两个空洞洞的眼窝中的红光愈发耀眼。忽地，唐文佳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发光的紫色晶石。晶石中，曲悠悠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抱歉师父！悠悠办事不力，以至任务失败，敌方援军九万人将至，亟需做好完全准备。敌方援军由李助刊单独率领，李勋创未随军前来，报告完毕。”听罢，美妇那张风韵犹存的脸阴沉下来。片刻，她收起那块已然暗淡的紫色晶石，看向左右：“赋菊，你立即率你部前往休云城偏门，李助刊擅长迂回突袭，很可能绕路从偏门发动进攻。樊赤，你去你部把守的主门，坐镇指挥，若遇敌，立发信号，不得延误。”“明白！”二人齐应，转身离去。唐文佳再度转向那个被重重花茎紧紧包裹住的身影，口中喃喃：“还有半个时辰……”

休云城偏门处，率先跃上城墙的李助刊与匆匆赶来的黄赋菊战在一起。城下，一个又一个的白甲士兵踏空而起；城上，一个又一个穿着绣着一朵金菊的蓝衣的士兵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两军于半空中交锋，兵器的碰撞声，战士们的呐喊声，让这沉寂了许久的城墙再度变得热闹起来。

两军厮杀正酣，黄赋菊似乎发现了什么，猛地与李助刊拉开距离。顷刻间，几个蓝衣战士冲上前来，挡在二人之间。李助刊也不朝其靠拢，就只静静站在原地。蓝衣战士身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块传讯晶石的黄赋菊变了脸色，“所有战士，立即撤退！”这位手持巨斧的黄发男子开口大喊，率先朝城内跑去。见指挥撤离，蓝衣战士们上行下效，丢下近千具尸体，匆匆而去。“将军，这……”一位身上多处挂彩的好奇心颇重的战士走到李助刊身边，竟看见七将军脸上露出了罕见的笑意。“看来，柳筠他们成功了——传令，我们追击。”说着，李助刊身形竟飘忽了起来，朝着城内“游”去。

城内中心区域，柳筠率领着一部分援军站在了唐文佳的跟前。“小生柳筠，见过唐前辈、张前辈。”柳筠抱拳施礼。“不必多礼。”唐文佳摆了摆手，“既然已图穷匕见，又何必虚以委蛇。”话落，尚留在城中心的蓝衣战士们涌了上来，将柳筠整支队伍团团围住。“杀！”张三公上前一步，挥舞着铁锤，身先士卒，冲向站在队伍前端的柳筠。柳筠眼中不见惧色，举枪相迎。铁锤向柳筠的天灵盖砸去，却在离天灵只有一寸的高度停下——长枪架住了落下的铁锤，使之难以更近一步。

此人实力虽逊于李勋创，但也算圣级中的强者。不远处，观战的唐文佳做出了准确的判断。忽地，一道黝黑的身影自她身旁一闪而过。唐文佳依旧看着附近激烈的战斗，左手中有几个小巧的纸扎人偶凭空出现，掉在地上。人偶们刚一落地，便有了生命似的，疯狂摆动着自已的小手，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朝那道黝黑的身影追去。追击的过程中，人偶们的体型越来越大，直至与常人无异。不多时，一只冰冷的孔武有力的手抓住黝黑身影的肩膀，迫使其停了下来。然而，那人身上竟有火焰窜出。火焰顺着那只孔武有力的手蔓延到人偶的全身，那人偶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嚎，放开了自已的追击对象。借着这个机会，林思孝再度向前几步，却在离那包裹生灵的花茎仅有几步之遥时又停了下来——三只更有力的手抓住了他。而后，四个沐浴着炙热火焰的人偶强拉硬拽，将林思孝揪至美妇身后，生生摁得他跪在地上。“救人？就凭你一个连封印都碰不到的圣级修士？”唐文佳还在关注着那场激烈的战斗，连头也没回。“应该吧，毕竟我们人手的确不够。”林思孝抬起头来，话里话外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唐文佳没再接话，甚至像是遗忘了那个黝黑青年的存在一般，专心致志地盯着不远处将分出胜负的争斗。

鏖战许久，两军俱是伤亡惨重。柳筠身上的铠甲已经开裂了，缝隙中时不时有零星的电火花溅出，那是张三公给他留下的纪念。他身后的白甲战士已是十不存一，侥幸活下来的也是多处挂彩，难以再战；另一边，张三公的情况同样糟糕透顶——他的蓝衣被柳筠的点钢枪刺出一个大洞，闪着寒光的长枪点在道士的心口，留下一点朱红。若非他自已已然修成铜身铁骨，只怕那一枪便可要了他的命。他的身后，整个包围圈被冲击得千疮百孔，能保持不垮已是极限，更遑论发动进攻。大量自两座城门处赶来支援的蓝衣战士到了城中心，却被率军追上的李助刊死死缠住，不能再进一步。李助刊率领的士兵则被赶来增援的蓝衣战士挡住，无法将人救出。整个战场乱成了一锅粥，两军试图在混乱中寻找突破的行动在僵持中宣告失败，令双方将领无可奈何。

不远处，观战的唐文佳见双方僵持不下，左手中多了几个小巧的纸扎人偶。忽地，她布下的大阵中传来一声轻响。美妇脸色一变，转头看向依旧跪倒在地的林思孝。林思孝感受到唐文佳投来的目光，嘴角上扬，毫不畏惧地与之对视。美妇愈惊，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朝李勖钊的封印之处疾驰而去。

没走几步，一阵腾涌的气浪袭来，以排山倒海的汹涌之势，掀翻了整片全由血蔷薇组成的花海。美妇首当其冲，向后退了两步。不远处的两军将士受到波及，一个个被吹得东倒西歪，摔在地上。地上原先忽明忽暗的阵法符文彻底黯淡下去，再不亮起。唐文佳手中法杖上羊型头骨两个眼窝里的光华彻底消逝，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紧接着，美妇吐出一口鲜血，像是受了伤。林思孝忍受着气浪的冲击，趁着空隙，施展《冥炎诀》，催动煞神子火，挣脱人偶的束缚，成功归队。待气浪散去，两道身影从被气浪拗断的花茎中走出。一道周身煞气环绕，惨白的脸上剑眉星目，手持一把长刀，看上去颇具威严。另一道则其貌不扬，灰头土脸，手执长枪，跟在持刀者身后，看着便是一个忠心耿耿的护卫。

“糟糕！”不远处，正与李助刊相持的黄赋菊和樊赤看见了这一幕，俱是卖个破绽，从战斗中脱身，朝唐文佳处奔去。脱困的李勖钊看都没看负伤的唐文佳一眼，轻轻拍了拍自已“护卫”的肩膀。下一刻，二人竟是凭空消失。唐文佳一愣，强大的感知释放，却发现二人出现在包围圈中。

包围圈内，张三公望着凭空出现在自已眼前的二人，冷汗直流，双腿颤抖——唐文佳负伤，不见得还能救自已。李勖钊神情淡漠，一双眼睛飞速扫过周围的蓝衣战士们。而后，他手中的长刀转了一圈——

包围圈中，蓝衣战士的人头滚滚落地。整个包围圈在一刹那间便化作虚无，上一刻还生龙活虎的蓝衣战士，下一刻便做了刀下亡魂。“走吧，去跟我七弟会合。”李勖钊开口，声音中透着威严。有伤在身的柳筠勉强着敬了一礼，带着战士们离开。张三公不敢阻拦，只能咬牙吞下这奇耻大辱。

紧接着，李勖钊带着自已的“护卫”瞬移至李助刊面前。“三哥。”李助刊赶忙敬礼。李勖钊点了点头，又转身看向对面第九集团军的将士们：“我说过，除了唐文佳，你们其他人谁也走不掉！”说着，他手中的长刀一划，一道光刃斩出，在眨眼间便触及张三公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