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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新生（第1页）

林思孝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一个身着麻衣的白眉老者，手持一把金色的长剑，朝着自已劈下。自已很疼，疼得无法动弹，只能怒视那把剑不断在自已身上打开一个又一个的创口。“情况如何？”一道平淡的男声突兀地响起。林思孝猛地一惊，身着麻衣的老者顿时消失不见，眼前只留下一片漆黑。但那依旧存在的沉沉的疼痛，葬送了他起身的念想。“伤者各项身体机能均已稳定，身上所有伤口已经痊愈，但他丹田里有一股诡异的力量，那股力量控制不好，只怕他以后的修行会受到影响。”一个女声回答，吐字清晰。“这样啊……”平淡男声的主人沉吟，却被“砰”的开门声打断了思绪。“十三弟，你不知道进病房前要先敲门吗？”平淡男声的主人带着不满。“七哥，十一姐醒了！你不去看看么？”一个激动的男声回应。没人说话，短暂的平静后，“吱哑”声传来，一道沉稳的脚步声和一道轻盈的脚步声由近及远，渐渐消失。没过多久，剩下的那人踱至林思孝床前。伴随着一阵“滋滋”声响起，林思孝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一颗丹药塞入其中。丹药入口即化，变作灵力流入林思孝的四肢百骸。很快，“滋滋”声停了下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响起，接着是两声“吱哑”，最后，房间又恢复了寂静。

林思孝双眼悄然睁开，强大的感知扫过陌生的环境，这是一个宽敞的房间，室内陈设简单——一盏吊灯，一个正用于治疗自已伤势的孩提时只存在于母亲故事中的人族治疗仓，仅此而已。这是哪？我什么时候又变成人了？发现视野变得狭窄，林思孝心中满是诧异。还未细想，他的心思却已经移向别处——他的感知锁定了仓罩上绘着的一只展翅欲飞的黑雕。上古妖兽墨羽玄雕……我到了人族顶尖势力神轩帝国？林思孝思索着，绞尽脑汁地回想着自已曾为在人族立足所查阅的种种资料——

双灵9791年，由于时为帝国皇帝的冯昌隆穷兵黩武，不堪其苦的军士们揭竿而起，拥立德高望重的黄仁中为帅，打出共和军的旗号，发动叛乱。叛乱历时四十九年，共和军一度控制帝国半壁江山，更曾三度围困帝国首都冯家堡，导致帝国大伤元气。叛乱平定后，帝国多了十来个占着或大或小地盘的藩镇，一小股一小股此起彼伏的匪徒。先前被帝国征服的势力亦是蠢蠢欲动，双灵9842年，趁着冯昌隆意外驾崩，分离主义较为兴盛的洛基行省、海拉行省联合宣布独立。新皇冯友能连下六道手谕，要各地藩镇出兵讨逆。最终也只有碧泉王明夜、宁宇王李嗣神和顺义王游北宸出兵响应，并组成联军，开赴前线。行军途中，游北宸部与李嗣神部还发生了火拼。帝国如此衰败，绝大部分的皇族宗亲却依旧不思进取，依旧夜夜笙歌……想到这儿，林思孝心中已然充满了鄙夷——这样的帝国，已经不配跻身人族顶尖势力之列了。

正思索着，先前那道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林思孝慌忙闭上双眼，封闭感知。“吱哑”两声，房门开启而又关闭。片刻后，机器运行，仓罩打开，释放出一阵剧烈的白雾。待白雾散去，吊灯上的光终于照到了仓中那个赤身裸体、皮肤黝黑的青年身上。青年身材匀称健美，毛发浓密，正闭着双眼，似乎未被治疗仓的变化所惊扰。房间寂静了片刻，一道刀刃的破空声响起。林思孝汗毛倒竖，双眼猛地睁开，一跃而起，一个美如冠玉的中年文士映入眼帘。文士身着白袍，头戴一顶云纹冠，体态庄重，一副满腹经纶的样子，可那个刚刚飞入文士手中的青玉刀柄，却透露出一股肃杀之气，给这儒雅淡然的身影平添了种说不出的严厉。“十三弟说的没错，命悬一线果然是叫醒装睡者的法宝。”文士开口，声音平淡，其中听不出人的喜怒哀乐，“醒了，就回答我几个问题。”“皇级强者么……”林思孝没有接话，坐了下来，心中微凝——这是在文士说话期间，他以感知探查所得的结果。

“你是谁？是何门何派的修士？为何会和我十一妹躺在一起？在你昏迷前你看到了什么？当时是几时？”文士似连珠炮般发问。“鄙人林子养，无门无派。”林思孝脱口而出，双眼盯着那个文士，说话流畅自然。然而，到了后面，他的说话声就低了下去，开始含糊其辞。“不着急，慢慢想。”文士神色不变，淡淡开口。林思孝不敢怠慢，认真回想，以往的酸甜苦辣在他的大脑中弹指而过，却始终记不清那个红月之夜的种种。鬼车族过目不忘的天赋似乎失了作用，林思孝刚回想起那轮红得妖冶的明月，便疼得抱住了头，无法再继续下去。“记忆被封锁了？”看着眼前死死抱着头的黝黑青年，文士皱眉。但不久，他眉头便舒展开来，淡淡开口，打断了林思孝的思考：“想不起来也无妨，你先跟我走一趟，到枢密处入都尉籍，做个身份。”“你说什么？我可从没答应你要参军！”话音刚落，林思孝便瞪大了双眼，身上的灵力开始向双手汇聚。“不参军？你想赖掉我们垫付的高昂治疗费用？我记得你身无分文！”文士神色淡然，声音中却带着一股怒意，身上皇级的气息毫无保留地释放，压得林思孝有些喘不过气。然而，不过拈指间，那股压得林思孝有些喘不过气的气息又迅速收敛。“除此之外，身具圣级修为的你只要加入军队，起步便是都尉。若有战功，还可晋升为与我平起平坐的将军。”说完，文士便闭了口，朝林思孝扔来一套黑色衣裤。一道传音接续前言，冲击着林思孝的耳膜。“而这，也是你拿到回逐原大陆的船票，继续一万年前的恩仇的一个法子。对吧，林思孝？”听完，林思孝散去了聚集在指间的灵力，低着头，抓着被扔到自已腿上的衣裤，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抬起头来，穿上衣裤：“行，我跟你走。”

“吱哑”两声响起，房门打开而又关闭。林思孝尾随着中年文士，下了螺旋的楼梯，走过一段狭长的廊道，打开一扇镶满五彩水晶的大门，看到了先前没有见过的景象。踩着柔软的草地，林思孝四处张望。不远处，几支军容整肃的部队正在操练，在阳光的炙烤下，钢铁般的意志展露无遗。部队旁边，就是几座看上去有些简易的房子。眼前，不断有穿着白色盔甲的士兵匆匆走过。但无论走得多匆忙的士兵，都会在离文士几步远的地方立定，敬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才去做自已的事。文士也总会停下脚步，郑重其事地回敬一个军礼，才继续向前。看着这一切，林思孝有些恍惚，想到了孩提时在军营中生活的美好时光。直到不远处传来文士淡淡的催促声，他才回过神来，紧赶几步跟上。“为何无人踏空飞行？”路上，林思孝见到与妖族军队的差异，提出心中疑惑。“在军队中，每一缕灵气都应该用在刀刃上。”文士淡淡开口，意味深长。

日头偏西之时，一人一妖最终停在了一栋三层的圆顶白砖小楼前，正要进去，却见守门的两名士兵交叉了明晃晃的枪，那意思很明白。“宁宇第七刀，无影刀李助刊带新人入籍！”文士开口，左手举起一个银色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李”字，宽大的白袍无风自动，给人一种飘逸之感。明晃晃的枪依旧交叉着，两扇朱红的大门却朝里打开，一个微驼着背的老人拄着拐杖，缓缓走出。老人双眼眯着，扫了林思孝一眼，又看向文士：“七将军，此人不能入名。”“为何？”“身份未明，不予入名。七将军，您平日最讲一“礼”字，如今是要逾矩吗？”“那前些日子三哥为何能带一游贼辖地的伶人入都尉籍？”老者沉默，背过身去，朱红色的大门再度关闭。“我们走。”李助刊眼里透着失望，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望着这一幕，林思孝手上开始有丝丝黑气浮现——他先前已经感知过了，除了这位中年文士外，其余的人中最高的也只有尊级修为，只要李助刊不干涉，他可以用些“特殊办法”拿到入名资格。“林子养，我们走。”见林思孝没有跟着，李助刊又折返回来，双眼死死盯着他冒着黑气的双手。林思孝见状，双手黑气无奈散去，随着中年文士离去。

小楼门后，看着一人一妖离去的背影，身形佝偻的老人叹了口气，召回门外的两个士兵：“老七旁边的那家伙，叫什么名字？”“回前辈，此人唤作林子养。”两个士兵抱拳行礼。“林子养……”老人嘴里喃喃，忽地留下两行浊泪，“要是阿养还活着，应该也有那么大了……”“罢了罢了。”老人伸手抹掉眼泪，收拾好情绪，抬了抬手，“给那人入个兵籍，就说是共和余乱的流民，记载黄册散轶，修习的是不知名功法，分在七将军手下做事。”“这……”两名守门的士兵面面相觑。最后，一名胆子大些的士兵开口：“世子殿下不是说这人由他手下人带着入都尉籍吗？”“世子那边我会解释。”迟疑了片刻，老人开口。“是。”两位士兵对视一眼，双双离开。见着士兵离开，老人的目光透过小楼的窗户，望向远方：“抱歉，贤侄，我只能做到如此。”

“你刚才要是真挟持了徐叔，本将即使是想，也保不了你。”归途中，李助刊突然暗中传音。林思孝愣了下，很快缓过神来。“徐叔？”他同样暗中传音，“我以前查过资料，宁宇王核心团体中没有一人姓徐。”“的确没有，不过在那场鸿门宴中，若没有他为义父挡下那致命一刀，并在我们撤离时留下来断后，便不会有“新编第十一集团军”的横空出世，更不会有后来的宁宇王。”传音到这儿，李助刊的用词变得严厉起来，“即便是做事风风火火，纪律散漫的十三弟，同样不会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你要再有下次，别怪本将不客气！”林思孝不再传音，低着头，默默走在文士身后那个被太阳拉得很长的影子里。身边依旧有不少在给李助刊敬了一个军礼后的军士匆匆而过，绝大部分的人都不会注意到这个站在他人影子里的未来的同僚。

二人依旧往前走着，不知过了多久，李助刊终于停下了脚步。身后的林思孝随之停下，抬了抬眼，李助刊前面无人。林思孝疑惑，却见一个气喘吁吁的士兵从后面吹了过来，再一看，原来是那两个守门的军士之一。气喘吁吁的士兵看着扭过头来的文士，竭力挺直身子，敬了一个军礼。随后，他嘴唇开合，似乎说了什么。李助刊有些惊愕，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淡的神情，神情严肃地冲着那名往回跑的士兵回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直到士兵远去，李助刊这才放下抬起的手臂，继续向前。

“林子养，你入籍的事算是解决了。到军营，本将会把你该掌握的资料交给你熟悉。”行走途中，李助刊淡淡开口，没用传音。“解决了？”还走在影子里的林思孝心存疑惑。“这得感谢你的好名字。”淡然的声音响起。“名字？”林思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算了算了，这都是些不值一提的老黄历了。”李助刊摆了摆手，不再多谈。见状，林思孝也识趣地闭上了嘴，不再多言，低着头继续赶路。

伴随着夕阳的余晖，一人一妖站在了一座周围无人的两层的铁皮房前。“到了。你上二楼左手边倒数第二间房间——那是我为你临时腾出的一个贴近自然的落脚处。”李助刊扭头看着林思孝，“进去后，里面案桌上的所有资料今晚看完。除此之外，里面有一个简易的聚灵法阵，可供你修炼之用。其余房间别去，这是命令！”“是。”林思孝口头应承着，绕过李助刊，打开“吱哑吱哑”的铁门，走了进去。伴随着“咚”的一声，铁门再次关上。看着关上的铁门，李助刊神态不变，转过身去。天空中，一只雪鸮扑扇着翅膀降落，落在他的肩膀上。“小李，比预计的如何？”雪鸮口中传出一个沙哑的男声。“那段时间的记忆被不明人士封锁，没问我如何识破他身份，似乎不知道他的身体被那支戟改造得与常人无异，只入了我麾下的兵籍，其余方面与预计的大致一样——作为一个士兵，绰绰有余。”李助刊回答，淡然的声音中带着恭谨。“这些意外无伤大雅，计划继续执行。”话落，雪鸮展翅离开。李助刊目送着雪鸮离开，转头看向二层的铁皮房，右手划过眉梢，庄重地敬了一个军礼。片刻后，他放下右手，缓缓开口，声音中带上了戏谑：“新兵，欢迎加入第十一集团军，祝你有个美好的夜晚。”

那座三层的圆顶白瓦小楼内，老人看着眼前面敷白粉、头上朝天髻中插了一根银钗的伶人：“请代老朽向世子说声抱歉，他入了七将军麾下的兵籍。”“徐老~您一向信守承诺，今为~何变卦？”伶人清唱，地道的戏腔配上合适的动作，将疑惑展现得淋漓尽致。老人没有接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伶人，如同一座雕塑。见老人没有回答，伶人眉头皱了皱，散发出圣级的气场：“识时务者为俊~杰，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老人抵挡不住，摔倒在地。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一阵狂风打碎小楼窗户，冲了进来，打在伶人身上。伶人猝不及防，气场破碎，口吐鲜血，跪倒在地。片刻，狂风离去，裹挟着破碎的玻璃合丝严缝地补上窗户，竟使其恢复如初。老人纳闷，却见摇摇晃晃站起的伶人态度来了个大转弯——他朝老人恭敬地鞠了三个躬。“先前之事，多有得罪，还望徐老海涵。”庄重的话音落下，伶人俯首低耳地，退出了小楼，踏上了李助刊离去时所走的路。楼内，回过神来的老人的双眼透过那恢复如初的窗户，望向远方：“多谢贤侄解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