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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章 楔子（第1页）

在一片葳蕤的森林里，一只满身是血的三头犬，正拼命地狂奔着。她的身后，是上百头穷追不舍的野兽。他们咆哮着，如不可阻挡的洪流，冲垮了一根又一根高耸的树木。一会儿后，嘈杂的洪流停了下来——目标已经逃不出去了，近乎垂直的山崖封死了她通往自由的最后一条路。

三头犬也停了下来，六只凌厉的眼睛扫过黑压压的兽群。那里面有她一手提拔的属下，有她推心置腹的朋友……顿时，一阵悲凉涌上她的心头，她想说些什么，却似骨鲠在喉。半晌，一道沙哑中带着婉转的声音从她口中吐出：“是我窝藏了鬼车，你们要杀便杀我吧，别牵连我的家族，这和他们无关。”话落，兽群中响起一阵嘈杂，末了，一头肥硕的棕熊从中挤出：“安节度，放心。只要你交待翼妖的去向，我们可以从宽处理。”“从宽处理？”看着这位曾经的战友，三头犬笑了，笑中带着讽刺，“依《帝国刑统》第五章第3条，窝藏帝国大敌者死，包庇者同罪。熊淦，你是想通过糊弄拿到我族的煞神子母火吗？”“安妮！你别不识好歹！鬼车一事已是惊动了圣主陛下，若非军部诸位同僚说情，来的，可就是总制大人了！”听罢，安妮陷入了沉默，但很快，她的身体里有无数火苗窜出：“多说无益，战吧。”

“这是你——最后的选择么？”熊淦轻叹，口气中夹杂着怜悯与嘲讽。而后，他以后肢直立而起，硕大的前肢挥舞起来：“勇士们，随我冲！”“哗”地一声，洪流再次涌动起来，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不顾一切地冲向山崖前那道伤痕累累的瘦削的身影。安妮长啸一声，身上乱窜的火苗猛地聚拢成一件炙热的红色铠甲。随即，她朝着汹涌的洪流猛扑而去。一时间，惨叫声、怒吼声、打斗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激战半晌，安妮三张嘴齐齐吐出一条火焰，给附近的树木都涂上了一层赤红。“简直是疯了！”熊淦咬牙，前肢猛地朝地面一按，几根尖锐的地刺破土而出，安妮猝不及防，侧身的红色铠甲破碎，露出一道被犁开的血槽。“还没完呢。”熊淦见其挂彩，两只前掌拍击地面的频率加快。“啪啪啪”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又有几根地刺破土而出。安妮不慌，灵巧的身躯左右腾挪，不料窜出的地刺竟已绕着自已围成了一个圆。随着熊淦双掌拍在一起，场上十二根地刺向中心倾斜，形成一个严丝合缝的牢笼，将安妮牢牢困在其中。“熊族招牌‘地载困神’就这？”安妮三张嘴露出染血的尖牙，三道红得发紫的火焰喷吐而出。火焰一遇上地刺，便如附骨之疽一般，缠绕上去。不多时，两根地刺便已垮塌，露出一个缺口。与此同时，十多道攻击朝着安妮一个探出的头颅袭来。“乌合之众。”探出的头颅昂起，喷出迅疾而炙热的火焰。一会儿后，地上多了几具尸体，滚滚黑烟弥漫，呛得众妖直咳嗽。“所有战士后撤，屏息，这烟有毒。”熊淦传令。同时，地上的碎石无风自起，在他周身汇聚。眨眼间，他的身上便多了一件可遮掩口鼻的厚实的铠甲。随后，他一头扎进了黑烟中。

一炷香的时间后，天空忽然传来一阵“呼呼”的风响，群妖惊起，顾不上那滚滚的黑烟，俱各摆出一副应战姿态。那风朝裹着一层红光的林木席卷而去，很快，原先熊熊燃烧的火焰已然被斜斜地向上冒着的青烟所取代。众妖惊异，纷纷抬头，只见一头体格健壮、毛色油亮的狮鹫扑扇着翅膀，缓缓从天而降。“见过大人。”群妖行礼。狮鹫微微点头，一双锐利的眼睛看向那团依旧浓郁的黑烟，话里话外透着不耐烦：“熊淦还没处理掉那条三头犬？姆西斯哈大人和库库尔坎大人都已经等不及了。”“或许快了……”一头猪妖战战兢兢地回答。话没说完，他便痛苦地跌倒在地，身上多了四道狰狞的创口。“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呵！还要我帮他……东北行台军的水准这么低了吗？”狮鹫自语着，口气中透着些许询问，却再无一妖敢接话。

说着，狮鹫两只翅膀扑扇起来，一阵吹得群妖东倒西歪的狂风卷起，散去了那透着神秘与危险的黑烟，露出两妖的身影。群妖定睛看去，只见熊淦喘着粗气，身上已是多处挂彩。那只剩下几小团碎石“粘”在皮肤上的铠甲，正无声地诉说着战斗的艰辛。甚至，群妖还在熊淦身上闻到了肉烧糊的味道。另一边，安妮的情况也很糟糕——她的身上遍布淤青、红肿和鲜血淋漓的创口，最左边的头颅已经变成了一坨面目全非的烂肉。发现黑烟消散，安妮警觉起来，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正要移动，却被几根羽毛钉住了四肢。狮鹫踱步而来，看向熊淦：“我来招待她，那只鬼车会现身的。你先带着你不成器的属下们回去复命吧。”“是。”看着狮鹫高高在上的神态，熊淦咬牙回应，招呼上伤得或轻或重的部下们，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看着熊淦等妖淡出自已的视野，狮鹫转过头来，一只前爪按住安妮中间的头颅：“帝国昔年的‘军部红莲’也有身染垢泥的一天。”安妮没有接话，只是冷冷地盯着眼前这个曾试图占有自已却失败了的伪君子。她的脑子正高速运转着，寻找着脱身的办法。正想着，忽然，狮鹫放开了她，闪到一旁，她愣了一下，只看见几十根燃烧的羽毛自空中如匕首般刺下。随后，一道惊雷般的声音自空中响起：“帅士晟！放开她！”“自然，因为你亲爱的母亲将会死在你的手上。”“是么?”那道惊雷般的声音再度响起。与此同时，半空中燃烧的羽毛猛地变向，直冲帅士晟而去。帅士晟舒展双翼，腾空而起，点点青光在其身前汇聚，凝成一面盾牌。很快，那几十根羽毛撞上盾牌，一声轰响后，盾牌应声而碎，散作点点光烟。甚至连半皇的级别都不到，就能打破我的防御，鬼车一族的天赋果然恐怖。帅士晟自忖着，两只锐利的眼睛锁定了那只降落在安妮身边的九头黑色巨鸟，双翅扑扇的频率瞬间加快，身影倏然不见。顷刻，他的爪子已在鬼车背后犁开八道深深的血槽。鬼车高唳一声，九道黑色光轮凝聚，朝帅士晟飞去。却只在帅士晟身上留下了两道微微渗血的伤口。

“可惜了，你恐怖的天赋弥补不了实力的差距。”帅士晟再度飞起，拉高与鬼车的距离。“但再加上智慧呢？”一道若有若无的细音传来。帅士晟低头，只见安妮在鬼车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站起。她的身上，恐怖的火焰燃烧着。“哦？想再参战么？”帅士晟戏谑发问，却见安妮身上的火焰迅速变小。同时，他的前爪上传来一阵热浪。“怎……”话没说完，他前爪上不知何时燃起的火苗迅速旺了起来。很快，火焰化作一个圆球，将帅士晟裹入其中。“妈，这是？”地上的鬼车九个头颅齐齐转向，看向自已的母亲，眼神中满是疑惑。安妮悄悄咽下到了嘴边的血沫，缓缓回答：“煞神子火与煞神母火同时存在于小空间里时，双方位置可以任意切换。”说完，安妮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向一边，鬼车慌忙扶住：“妈！”“孩子，妈没事。”安妮虚弱地笑了笑，声音中透着母性的光辉。“妈。”鬼车压低了声音，“杀了这家伙后，我们就走吧。”“走？”安妮重复着，声音细若蚊蝇。

两妖交谈间，那圆球落了地，爆炸开来，发出地动山摇的巨响。安妮重心不稳，倒在地上，咳出三大口鲜血。“母亲！”鬼车满是心疼，正要搀扶，却见帅士晟从火球中走了出来。他满身焦糊味，面容漆黑，几片羽毛上甚至还有微弱的明火晃动，整只妖狼狈不堪。“好，好，好。”帅士晟怒极反笑，眼中闪烁着暴虐且贪婪的光，“《冥炎诀》、煞神子母火，我要定了。”言毕，帅士晟扇动翅膀，刮起一阵强风，裹挟着尚未熄灭的火焰，朝母子二妖冲去。“混账！”鬼车咬牙，挡在安妮身前，口中吐出九道黑光。一声轰响传来，两道攻击对撞，大片黑雾顿时遮住了双方的视线。随后，一道黑色光轮从黑雾中飞出，却被帅士晟一把抓住。“太弱……”帅士晟话没说完，身躯猛地爆炸了，碎尸四溅。鬼车受到气浪冲击，撞到一棵古树上，古树应声而断。

“妈，我们赢了！走，我带您去疗伤。”鬼车自断树旁站起，悄悄擦去嘴角上的鲜血，兴奋地看向虚弱的母亲。“不，不用了，孩子。”三头犬侧躺在地，一只前爪颤颤巍巍地指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边的传送阵，“你应当进去。”“来，妈，我扶您一起进去。”鬼车看着自已的母亲，张开宽大的翅膀。安妮三个头轻轻摇了摇，口中嗫嚅着，一团火焰自她的身上游离而出，将鬼车推入阵中。安妮的声音，莫名地断断续续地自阵中响起：“孩子……你会……去人族……”

几刻钟后，一头左眼带着疤痕的灰狼和一条背生双翅的绿蛇凭空出现在这片遍地狼藉的森林里。映入他们眼帘的，是只剩些许碎肢的狮鹫和已然瞑目的三头犬尸体。“怎么会？熊淦禀报时，不是还好好的吗？”灰狼皱着眉头，“不可能啊，安妮实力不过半皇，鬼车连半皇都不到，怎么打得过皇级的帅士晟，背后还有其他牵扯吗？”蛇也是一脸惊诧之色：“煞神子母火在三头犬先祖刻耳柏洛斯手里也不曾展现越阶杀敌的能力，此事着实奇异——等等！”蛇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那条灵巧而柔软的蛇尾猛地擦过地上尖锐的碎石，洒出几滴鲜血。蛇就着自已的鲜血，画出一道五芒星阵。阵成的一瞬，蛇狼二妖恍若回到了先前的战场，看到了一幕幕不可思议的景象。“先将煞神母火转移至帅士晟的体内，再通过两次引爆母火，将其斩杀么？有趣，有趣。”看着看着，狼哈哈大笑起来。蛇不言语，只是专注地盯着画面，他的嘴微微张着，微露出一块湛蓝的晶石。

帝国皇宫内，一犼一猴专注地盯着一块湛蓝色晶石的投影，其中有三妖的鏖战，有母子的离别。半晌，犼突然提了一句：“老师，您觉得这场大戏有何瑕疵？”“回禀圣主，老臣以为，东北行台节度背后应有人族指点。”“哈！老师也看出来了？”“妖族不乏以血为媒的阵法，却乏以血为媒的传送阵法。此等传送阵法竟能留言，定是精妙无比，即便是龙帝在世，亦不可轻易便知，岂有她一个半皇布下之理？”“嗯，所见略同。”犼微微一笑，又恢复了帝王的冷峻，“传旨，东北行台节度安妮，心怀不轨，窝藏翼妖，其罪滔天，除东北行台节度一职，满门抄斩，废其家族世袭三等贵族之位，其职由东北行台按察熊淦暂代。另，密令库库尔坎，暗中搜寻翼妖，切记，不可大张旗鼓，惊扰百姓。”“谨遵圣主之旨。”老猴微微一礼，退了出去。

伴随着皇宫的大门开启而又关闭，大殿中只剩下了圣主气宇轩昂的身影。片刻，突有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寒意在这空荡荡的大殿弥漫开来，那犼的双眼中不见惊慌，嘴角还微微上扬：“我们的约定，还作数吧，人族的道友？”“放心好了，墨泽。”伴随着一个异常悦耳的浑厚嗓音响起，一颗黑色棋子在圣主身前缓缓浮现，“莫做多余之事，棋局重开之日，犼统妖族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