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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言辞与证据（第1页）

林思孝又梦到了那个身着麻衣的白眉老者。与先前的梦不同，在这个梦中，自已与那老者似乎关系不错，正对坐畅谈。一人一妖中间有一张石桌，石桌上有一个茶壶、两盏茶杯。白眉老者说了什么，随后他们皆哈哈大笑起来。过了一会儿，二人皆拿起茶杯，相互一敬后，仰头饮尽。一会儿后，原先晴朗的天空乌云密布，一瞬的白光后，隆隆雷声响起，将迷迷糊糊做着梦的林思孝唤醒。

林思孝睁眼，自已正坐在一把审讯椅上，手上没有镣铐，身上的衣服没换，还是那套黑色衣裤——因为黑衣背面有一条长长的口子，那是自已摔倒的“杰作”。自已的耳边，一个银色晶石正时不时响起一阵客迈拉的吼声。他循声望去，得益于花了一个晚上看的档案，认得，那是留音晶石。“过了半天，终于醒了？那就讲讲违背命令的原因，林子养。”一道透着可怕寒意的声音响起。林思孝回头，对面，李助刊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文士旁边还有一把太师椅，坐着一个腰上挂着两把刀的年轻人。年轻人翘着二郎腿，双手抱肘，也正盯着自已看。“七将军，放出客迈拉的不是我。”林思孝直视李助刊的双眼，镇定开口。“口说无凭。”“房间里那个简朴的聚灵阵法，坏了——是因为承受不住灵气破碎的。这与主动破坏导致的阵法破碎不同，您可以派人去查。”“喂喂喂，你不会认为靠这样的证据就能脱困吧？你说的只能证明你做了什么。”李助刊刚要开口，却见年轻人撇了撇嘴，插起话来。“别急，我的话还没讲完呢。”林思孝看着朝年轻人瞪了一眼的文士，再度开口，“此外，房间里一大卷《征人诀》、十二本《警世纲要》、五册《第十一集团军大兵条例》、五套军事案宗、四部兵法。您尽管提问，若有差误，子养愿受处罚。”“既然如此，请从《征人诀》里‘夫战者，以杀气养身’开始背诵，直至本将喊停为止。”

林思孝拱手示敬，洪亮的声音响起：“夫战者，以杀气养身，以血气护体。抱元守一，斩尸摄阳。纵丹田浪涌，任双气相冲。受兵戈之苦痛，感高树之悲风。顺紫玉而归中，见庭阙以晋上。达尾中过健脘，至水神行周天。自此，轻已身，壮已胆，克已行，通已脉，得证大道。心无所惧，锋无所阻，神无所畏。是以无所顾瞻，奋勇争先，所向披靡。至于大成，胸负兵甲，虎狼相随，煞气冲霄，可谓万人敌也……”“停！”李助刊看着口若悬河的新兵，神色动容。他的身边，那个翘着二郎腿的年轻人站了起来，身上有战意升腾，散发出圣级的气息。“在下宁宇第十三……”“现在不是切磋的时候，十三弟。”李助刊淡淡开口。听罢，兴头上被浇了盆冷水的年轻人眼里出现一丝失望：“我出去透个气，七哥。”随后，年轻人向后走去，打开房门，离开房间。房门关闭的那一刻，发出重重的响声。

“虽然你没有时间、手段和动机，但在整个事件始末，你是唯一的嫌疑人。而且除了客迈拉外，那两名战士的尸体只能也只会记在你头上。”听着年轻人的脚步渐渐远去，李助刊再度开口。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读过《十一集团军大兵条例》和那些军事案宗，你也应该明白，仅仅只有合理的说辞，不够脱罪。”“不。”林思孝摇了摇头，“七将军您说错了一点，三将军手下有一位名叫高进琼的都尉当时也在场。”“哦？如何证明？”李助刊身体前倾，似乎有些兴趣。暗中，一道传音在林思孝耳旁悄无声息地响起：“本将知道有其他人在场——尸体上的伤势来源尽管查不出具体的出处，但明显来自人族功法。可你却不能丢掉人族的身份，否则……”传讯到此为止。话到这个份上，林思孝自然知晓其中利害，他沉吟半晌，这才开口。

“七将军，您可叫那名都尉前来与子养对质。”林思孝口中吐出一句废话，同样暗中传音，“我与高进琼在那个房间中有一次短暂的交手，您让手下人去那个房间，布一个闪回阵法，应该能重现范围内曾出现的各种手段。”听罢，李助刊点了点头，“啪”地打了个响指。那把审讯椅震动了下，椅垫上腾起些许白烟。白烟向上冒着，似有灵性般，微微转向，游入林思孝鼻孔中。“这是什么？”林思孝愣了愣，有些疑惑。不久，他的神情变得迷离，李助刊嘴角上扬，开始如连珠炮般发问。林思孝搅动着笨拙的舌头，对李助刊的问题一一作出解答。“很好。”李助刊点了点头，又打了个响指，审讯椅轻轻震动，不再有烟雾继续腾起。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林思孝晃了晃脑袋，清醒过来：“那是什么？”“测谎烟雾，验证你说话真假的一种方式。”林思孝点头，以示理解。而后，李助刊从自已的储物袋中掏出一块紫色晶石：“在嫌疑人应该待的房间布一个闪回阵。”说完，李助刊收起晶石，再次看向眼前黝黑的青年：“现在暂时没有你的事了，你可以先靠在椅子上休息下。”不等林思孝回话，他便起身，朝林思孝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转头离去，只剩下林思孝一人坐在审讯室中。

出了审讯室，李助刊走过一段七拐八弯的路，迎面碰上了先前出去透气的青年。“审讯完了——七哥，别有事没事都敬礼，咱们是兄弟。”看着朝自已敬军礼的七哥，年轻人有些无奈。“礼不可废。”李助刊淡淡开口，“你有传讯晶石么？”“有，咋了？”年轻人下意识地回答。“给三哥发个传讯，我手上的传讯晶石还在通讯中。”年轻人照做，从自已的储物袋中掏出一个紫色晶石，捣鼓一番后，紫色晶石中传来一声吆喝：“十三弟，何~事？”“三哥，是我。”李助刊开口，声音中带着敬重，“请让高进琼过来我这一趟，他涉嫌故意杀死战友和释放未驯化妖兽。”“不行。”紫色晶石里传来的声音里没有了戏腔，变得有些威严，“游贼麾下部将樊赤、张三公于我防区边界陈兵十一万，高都尉已于今晨率军前往边界声援。”“这样么……”李助刊想了想，再度开口，“昨夜高都尉是否擅自从你那离开？”“我怎么知道？昨晚又没开戏。”威严的声音又变得懒散起来，“好了，没别的事我断长途传讯了，不然对晶石能量消耗大……”说着，紫色晶石中的声音渐渐淡去。

李助刊叹了口气，将传讯晶石还给年轻人，随后，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七哥，我能不能跟他打一场？”看着文士的背影，心里藏不住事的年轻人喊出声来。文士停下脚步，掏出自已的传讯晶石，说了几句。随后，他继续向前走去，回答的声音平淡：“如果你能让他出手的话，随你。”说着，他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年轻人的目光中。“七哥用了《逐光瞬步》？什么事这么急？”年轻人喃喃自语，收回注视的目光，向审讯室走去。

年轻人走进审讯室，察觉到林思孝散发出的灵力波动，有些诧异。审讯椅坏了？没封住他的灵力？年轻人心底思索着，看了看眼前假寐的黝黑青年。察觉到年轻人的目光，林思孝睁开双眼，看到了年轻人眼底的战意：“十三将军，你想和我打一场？”年轻人双刀出鞘：“仅一夜便能将《征人诀》背得滚瓜烂熟，想必有着不俗的武学造诣。”“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进行错误的打斗。如此看来，‘十三刀’内排行最末的李勋创将军果然痴迷‘武’字。”说着，林思孝主动收敛自已的灵力波动，“十三将军，在下可与您一战，但不是现在。”“免战？”年轻人似笑非笑，挥舞着手中长刀，径直朝林思孝冲来。林思孝面不改色，纹丝不动，双眼却死死盯在长刀上。长刀离林思孝越来越近，最终在离他面门一寸的位置停下。“为什么？”年轻人收刀入鞘，话里话外都透着失望，嘟囔着，转过身，朝出口走去。但他并未发现，一缕黑气，细若蛛丝的黑气，悄无声息地粘在了他的刀上。

很快，李勋创站在门前，刚要伸手，门却自动朝外打开。李勋创定睛一看，神色淡然的文士正站在门外。文士身后，站着一名说书人打扮的丰神俊朗的修士。那修士手中摇着一把无字折扇，更添几分不凡气度。美中不足的是，他的黑眼圈很重——这只在沉湎酒色的修士身上可以见到。“十三弟。”“十三将军。”伴随着两个敬礼的动作，两道音色各异的声音先后响起。前者是因为习惯，后者是因为尊卑。李勋创苦笑了声，回了一礼。礼毕，李助刊淡淡开口：“案件有结果了，一起来吧。”

李勋创愣了愣，又很快缓过神来，毕恭毕敬地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后，李助刊迈入审讯室的门，坐在了一张太师椅上。接着，李勋创紧随其后，坐在了剩下的那张太师椅上。最后，那位说书人打扮的修士低垂着手，侍立在李助刊身旁。看着坐在审讯椅上的身影，李助刊神色平淡，缓缓开口：“使用的功法名称？特征？”“功法名为《无尚玄冥经》，练成后身上可散发黑气，并可使其随心变化。”坐在审讯椅上的林思孝眼珠转动，口中话语半真半假。“喂，你的话可信度高吗？”听着听着，李勋创显出怀疑之色。“十三将军若是不信，可以看下那两把差点戳中我面门的刀。”听了这话，年轻人迅速抽出长刀，上面果然有一丝黑气飘起，无风自散。看了看林思孝给的证据，李助刊不语，扭头转向那名说书人打扮的修士。那名修士心领神会，掏出一块蓝色晶石，交给文士；又掏出一个紫色晶石，说了个“起”字。随后，蓝色晶石上散发出耀眼的光芒。没过多久，光芒汇成一束，打在天花板上，映出林思孝待过的那个房间所发生的一切。

房间里，原先的案桌、书架等已被推到了角落。房间的中心，放置着一块块闪烁着金光的下品灵石——之所以能看出来是下品，是因为灵石驳杂的色彩，以及其中凡眼可见的大量杂质。灵石呈五芒星的形状摆放，构筑起五芒星的金色图案。很快，一团团浓郁的黑气便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众人眼睛睁圆，生怕漏了一个细节。过了许久，见场景并未发生变化，年少气盛的李勋创有些不耐烦起来，正要起身，却被神色不变的李助刊轻轻按住。正当李勋创打算强行离开的时候，一道色彩斑斓的烟雾从浓郁的黑雾中冒了出来，但稍纵即逝。见状，李助刊平静的神情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波动。“停！”李助刊淡淡开口，“柳都尉，查下什么功法练成后可散发彩色烟雾。”“全军之中练成可散发彩色烟雾的，不只有世子殿下手下那名伶人的《惊梦神功》吗？”说书人打扮的修士不假思索，声音洪亮。听了那名修士的话，李助刊微微点头。接着，他看向坐在审讯椅中的身影：“释放客迈拉一事上，你可证清白——你还要摘下杀害战友的帽子。”

审讯椅上，林思孝耸了耸肩：“清者自清——我只会我修习的《无尚玄冥经》，若是不信，七将军可亲自探查。”李助刊正要起身，却见那名说书人打扮的修士弯下腰来，对着自已悄声开口：“窃恐有诈，不查为宜。”李助刊摇了摇头：“柳筠，都上过战场了，还怕有诈？”说着，他站起，朝林思孝走来。林思孝配合地伸出自已的右手，任凭李助刊握住自已的手腕。过了片刻，李助刊松开手，转头看向那个说书人和自已的义弟：“林子养所言非虚。那两名牺牲的战士身上的伤口非其造成。”“既然洗脱了罪名，是不是也该放我走了。”林思孝开口。李助刊神色不变，点了点头，回到自已座位。在他坐下的那一刹那，审讯椅上的锁链打开。见锁链打开，林思孝随即起身，朝着李助刊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李助刊同样起身，回敬军礼：“先前造成的不便，还请阁下谅解。”话落，三个人率先离开了审讯室。林思孝伸了个懒腰，见审讯自已的人业已离开，也从审讯室走了出去。

“好歹是有些好处啊……”林思孝呼吸着审讯室外的空气，感到一阵轻松。不多时，他回想起了那场以“平局”收场的冲突，嘴角微微上扬：“平局不过是无伤大雅的中场休息，绝非一番争斗的结束。唱戏的，你等着，我们的争斗依旧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