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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第1页）

过了一段儿，老王家还不死心，又托付她来说媒。她说：“你不要看王家大哥腿有点瘸，但是心好。五九年，闹饥荒，父母都死了，是瘸子把四个兄弟，一把屎儿一把尿地拉扯大的。你也是知道的，老大为了让兄弟们能有饭吃，上山打柴，剜野菜，就是饿得淌清水，也把食物给弟兄吃，最后，才混得一家子人家。这叫什么？这才是家庭。你跟这样的人结婚，你的孩子，不跟他的孩子一样？有他吃的，也一定有你吃的，甚至他不吃，也给你吃。”

何群真有点动心，但是想到丈夫，总觉得李百川还没死，还活着，就下不了决心。她说：“妹子，你的话我都听进去了，我跟你说，妹子，我也知道王家老大是个好人，我也不嫌弃他腿怎么样，只是，我总觉得百川还活着，我不能那样做呀？”

她叹着气，但是也不能不佩服：“好，嫂子，有骨气。”说过，走了。

她跟王家老大说了，王家老大把几个弟兄叫到跟前，说：“咱跃进大队，俺兄弟也是穷人，有俺在，你们几个就不要刁难何群了，一个寡妇，这年头，够难的。”

何群的生活才算平静下来。平静下来了，生活还是十分艰难。好在孩子慢慢长大，大了也能帮一把了。从王家那次事情之后，队里人都知道，她可怜，脾气犟，也就不跟她计较。何群呢？也有个原则，就是谁家有喜事，坚决不去凑热闹，但是，谁家要是老了人，她也凑上几分钱，跟着别人家一起，买几刀纸，几尺布，作为祭品，去哀悼一下。这种事情，在农村，这叫“送帐”。这种活动，主要是没钱，大伙儿凑合着几个钱，一起去买几丈长的布匹，在死去的人前挂着，出棺了，布匹也就算是归老东家了。布匹一般是白布，白布上，写上谁出了多少钱，也知道去吊唁的人的姓名。这种事情，不知道是谁发明的，有人说，很可能是党发明创造，为什么？刚解放，凡是为公牺牲的，公社都要开追悼会，献花圈。可是，在农村就没有人做花圈，于是，就用布扎成花圈用着。那时布金贵，舍不得烧，也不能丢，就归人家了。这样一来，老百姓也学会了，死了人，虽说不开追悼会，但是，邻居还是要去看看的。于是，就流传下来这个风俗。

“嫂子，你的心意我们领了。钱，我们不能要。你想，你家吉祥还上学，虽说不要什么，但是，纸笔总得买吧？还有，你家少油缺盐，混点钱不容易，还是拿回去吧？”

她本来是好心，何群呢？心想，月亮这孩子，看着长大的，得表示心意，但是她执意不收，拉扯当中，何群就有了想法，认为是看不起，也就不再扯了，气鼓鼓地回家了。

刚回到家，看见吉祥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条辫子，肩膀上有血痕，何群就问：“吉祥，你的肩膀怎么出血了？”

吉祥仍然在那沉思，十分专注，根本没想到他妈问这话儿的意思，于是就直说：“是人家咬的。”

“嗯？”何群问，“谁咬的？”

吉祥从沉思中醒过来，看着他妈，说：“我见到月亮了。”

一切都明白了。再看看吉祥的手，还攥着辫子，那一定是月亮的。何群本来难过，见到儿子这样，怒火腾地升起，心想，你也太不争气了，人家都快嫁人了，还想着人家，这不是傻子吗？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傻儿子呢？越想越恼，上前去，一把把吉祥手中的发辫夺了过来，顺手抛出。

辫子毕竟很轻，没有多远，就往下坠落。吉祥跳起来，去追，晚了，不偏不倚落到水井里去了。

吉祥跑到井沿，什么也没有想，就往井里跳去。

她拽住了吉祥的衣服，但是没有拽住人儿。

她吓得大叫：“救人了，救人了。”

好在井水不深，人来之后，她身系麻绳，下到井里，捞着吉祥，上面一拽，都拽了上来。救了上来，医生马上施救，用个大锅，把吉祥放在锅上，从嘴里压出水来，过了好一会儿，醒了。

醒了，何群才算好点，看着，说：“孩呀，你咋这死心眼哟！”恼得她连续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