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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苦（第1页）

王飞自认倒尽了血霉。

那天，王飞正和几个朋友坐桥边茶馆喝茶，这里地势观景颇为壮观，一百米之外便是长江。当他听说家中闹开了时，连茶钱都没来得及付，急急忙忙跑回去，还是晚了。秦芳芳骂骂咧咧地在厨房里洗手，几个小姐吓得缩在墙角，陶慧已经倒在二楼的血泊中了。他的到来惊醒了众位小姐，她们胆气壮起来，跟着上去，手忙脚乱地帮着王飞抬人，叫车。在飞驰的车上，这几个没见过这般阵仗被吓傻了的年轻女人，才知道陶慧伤得有多重。

接下来的事情，彷佛拽着王飞一步步走进地狱。而每下一步阶梯，都叫他心子疼得甩。

平日里，镇上派出所的，县局里的规费，王飞都是按时缴纳，捎带着不时请上这个队长那个股长的吃一顿、玩一趟。没有外人的时候都是哥子来兄弟去的称呼得满亲密。谁知大事一来，这些人倒是玩不转了似地，只知道一个劲的要钱。要钱也就罢了，还不停地摇头说啥这事难办，只是试试看，不敢打包票搞定。

在内部人的指点下，王飞让秦芳芳第三天去县里公安局投案自首。派出所接到县里通知，方了结了心头一桩大事。王飞和律师，以及几个平时极为要好的说得起话的朋友，连续商量了几个晚上。律师判断说，情急之下一时失手故意伤害罪，考虑到对方故意破坏别人家庭，受害人有重大过错在先，激怒了嫌疑人才引发纠纷和严重结果，秦芳芳若是自首，大概三五年刑期能够抵得过，疏通得好的话，还可能更少一些，或者缓刑，不过千万不要吝啬钱。

但是王飞万万没有想到，小杨出庭了，猛然打乱了所有的计划。这个小杨，以前在康乐门上班时，不是一直很听自己的话吗？王飞很纳闷，她哪来的胆量出庭作证。

检察院那两个控方律师，彷佛和他前辈子有仇似地，不把自己这方整到最惨决不罢休。故意伤害罪的名称谁都没有异议，但是他们提出了四条辩护意见，每一条都驳回辩方律师的从轻请求，而是竭力地往从重路上赶。控方反驳理由是：

1、伤害后救治受害者的行为，是王飞个人行为，不是秦芳芳的主动行为。事实上，刚一作案完毕，秦芳芳自顾自地下楼清洗自个儿，真的没有去看受害者伤势，自从出事后，秦芳芳就跑到外面躲起来，一直没有露面，直到被抓获归案。因此，救治受害者的事实不应做从轻量刑参考。

2、秦芳芳投案自首的情节值得怀疑。伤害发生后，秦芳芳逃到外地，派出所赶到事发地，并没有拿到嫌疑犯。这说明秦芳芳并非有意悔罪自首。三天后，公安局的人在县城里遇见秦芳芳，当时拿获，秦芳芳没有逃跑反抗。犯罪嫌疑人自称是在去自首的路上，但是这是不是自首，非常值得怀疑。控方认为是被抓获之后逃避不了编造了的自首情节。（这条反辩让王飞听得怒火中烧，明明就是自己人商量好去投案的，怎么变成了路上偶遇被抓获的了。不巧的是，当时确实还没走到公安局，被刑侦队发现了）

3、虽然说凶器是一把水果刀，平时就一直放在哪儿的，加害者自称没有预谋，是一时激愤的伤害罪，但是受害者身中五刀，可见加害者之残忍。刀口虽然不深，但是不排除加害者是一个没做过什么体力活的女人，力气小，扎不深，而不是犯罪嫌疑人主观上不愿过重伤害所致，加上刀也不趁手。嫌疑人事前多次威胁过受害者说要杀了她，法官应该考虑这个情节。

4、受害者影响别人家庭关系的过错，导致嫌疑犯情绪过于激动引发伤害案发生的说法不成立。事实上，受害者早已提出离开康乐门工作地点的强烈要求，是王飞等人限制受害者不得离开。如果有过错的话，是王飞而不是受害者。关于王飞是否因此触犯法律的问题，本案不提及。因此这条不能作为从轻的理由。

从轻的情节一个个被排除，反驳，从重的情节一点点清晰。王飞差点按耐不住，直想在法庭里跳起来指着鼻子叫骂控方律师:“我肏你祖宗八代。”

过了十多天，中院的判决下来了，秦芳芳因犯故意伤害罪，判处十五年有期徒刑。法院采信了自首的从轻情节，否则好像还有更厉害的判决。宣判那一时刻，王飞好像掉进了冰窖，这个世界突然之间，那样的冷酷无情，那样地把握不住。律师出声问他，他才毫无底气地蹦出几个字：要上诉。

上诉，还是不上诉，这几日，王飞被这事搅得寝食难安。

上诉，到省高院，那里，王飞几乎不认识什么人了。他的关系主要在县里，市里只是几个过去的比较淡薄的老关系，靠得拢也躲得开。到高院，花了钱，也难以改变判决，而且，律师经过一系列明察暗访，很明确的告诉他，受害人好像有很硬的后台撑腰，改判的可能性很小，除非能拿出新的证据，再花大钱，找到非常强硬的后台，三者缺一不可。

强大的后台，新的证据，这些天上的月亮先不去管它吧。自己还能有多少积蓄折腾呢？难道不成要卖掉房子？王飞颓然看着冷冷清清的屋子，康乐门再也不是寻欢作乐，艳浮香飘的温柔乡了。门庭冷落的事情，王飞只遇到过一次。那时他刚刚进入这个行道不久，正好遇上整十周年国庆大庆，上面打了招呼，国庆节期间严查，一切谨慎，最好停业，但是即使就在那时，服务小姐也没有遣散，而是关起门来成天打麻将，外边醒目的招牌取下来了，知情的熟客们仍旧可以绕道后门，悄悄地寻欢作乐。

憋得好难受，王飞忍不住要找个机会发泄一下。在去县城找律师商量的路上，半路上他下了车。这里有一个他熟悉的朋友，也开着一家地下妓院。

在镇子往西两三百米的是红灯区，哪里有认识的朋友，王飞犹豫了一下，怕朋友问起官司的事烦心，终于没有去找朋友，而是随便去了一家显得隐蔽一些的“康乐门”。

一个小巧温驯的女孩子被点中，她带着他走过阴暗的过道，到了最里面的一间房间。过道尽头有一道门，后门上了一把粗重的大锁，出了后门是地势渐高的山坡。王飞看见这个情景便倍感压抑，他掂住大锁将它狠狠地往门上撞了一下，发出巨大的响声，前面的女孩吓得一回头，王飞看见她哆嗦一下。

除衣，洗澡，上床，王飞忽然觉得该和小妹妹说说话。她的确很娇小，像一只笼子里的画眉。

王飞问她是哪里人，怎么称呼，她简单回答了一句成都，叫小兰。她鼻根周围有很多褐色的斑点，联想到她体下稀疏浅短的金黄色软毛，怎么看都像是具有俄罗斯血统的女人。王飞忽然有些兴致，说道“你外婆是俄罗斯人吧？”

“哪里是啊，你怎么这样问呢？”

看见王飞很和蔼的样儿，小兰忽然请求他给她手机，她想打一个电话，她手机刚好欠费停机了。

王飞不太乐意地给了她手机。她歉意地笑了笑，埋头打起电话来。

过了一阵子，王飞很不耐烦，等小兰一挂电话，便动作粗鲁地行动起来。小兰躲躲藏藏，推推避避。王飞嗔怒道：“还说好好服侍了，怎么这也不能碰，那也动不得。”

小兰被他这一骂，突然掉下泪来，抽泣着。

“我不想做这个，不想。我是被骗来的。”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