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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旅途遭遇（第1页）

粱枫办完公事，已是周日上午十一点多。刘芬兰也逛了半天的春熙路，购物不少，大包小包拎着，忽然有游玩的兴趣，和粱枫联系上了，在宾馆里放好了购置的东西。他们订的是下午三点多回去的车，时间尚早，刘芬兰便提议到锦里转转，听说那里是热闹非凡的仿古民俗休闲街，集中了小吃无数，恰好在武侯祠旁边。

买了武侯祠门票，进去只转了半圈，刘芬兰忍不住要出来了，积淀深厚的历史遗物不是女人的爱好，它和政治，战争一样的沉重，女人柔弱的肩膀只承受得起肩包的重量。如果说逛商场是兴奋和快乐的话，在这里面对着门柱坟茔，则只有沉闷压抑和两脚酸软。

但是舍不得那八十元一张的票，不看看真的浪费了，勉强又走了几处，刘芬兰再也不走了。女人只关注眼前三尺远的快乐。作为男人，天生要对历史政治兴趣浓厚一点，但是粱枫已经来过了几次武侯祠，也没多大的劲头。不约而同地，两人都提出撤了。

两人又逛了锦里，各人吃了一块牛肉焦饼和一份“三大炮”后，刘芬兰再也吃不下去，瞪着眼看梁枫。粱枫看看时间，提醒应该去叫车，取东西，赶往车站了。刘芬兰一看时间，不满意嘀咕道：“还有两个多小时，慌什么。半个小时回宾馆取东西，十分钟赶到车站。”

“这你就不知道了。一到周末，在成都很不好打的，等车往往都要很长时间。”

“不至于等车要一个小时吧？”刘芬兰撇着嘴说。

“成都有八千多辆出租车，在平时是够的，但是到了周末，特别是遇上炎热或者下雨天气，打的的人特别多，就远远不够了。”梁枫颇有经验的派头。

刘芬兰听后，没有再理论，跟着粱枫走到街旁路口等车。只站了十来秒钟，身后又来了一对白人，年纪很轻，个子高大，男的背着一个大大的旅行背包，女的斜挎包，排在他们后面，隔着一米多远，那样儿显然也是在等车。

“嗨，你们也是等车的吗？”听见身后白人用英语交谈着下一步去哪里的对话，粱枫调转头，用英语询问道。

“是的。”

他们交谈起来，粱枫知道了这一对是美国新泽西州人，蜜月旅行。

一辆出租车开过来，粱枫正考虑要不要让两位美国客人先走，突然斜着窜出来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女的衣着入时，男的精明矫健。他们拦下了车，钻进去，走了。

刘芬兰狠狠瞪了粱枫一眼，怪他行动迟缓。

粱枫摊摊手，那对美国情侣，睁大了眼，耸耸肩。

过了两分来钟的时间，又一辆出租车过来，这一次，出租车远远地还有十多米远，就被拦腰杀出的一个四十左右男人挡住了。先前的乘客下车来，不住地抱怨为什么出租车没到地点就叫下车，还有十几步远呢。抱怨归抱怨，刚下车的乘客还是嘟囔着付了车费走了。

刘芬兰目瞪口呆，梁枫默默无语，压着嗓子说：“到前面去。”

刘芬兰看着梁枫，回味着这句话，梁枫决不可能单单是为了到前头去拦截出租车，他不会那样做，这个男人有时候彬彬有礼起来简直叫人发疯。可是车子又是必须叫的，刘芬兰猜测梁枫多半是不愿意再和美国游客一起目睹这一幕幕抢车的情景吧。

一直不停地往前走，边走边招呼计程车，过了四十多分钟之后，走出去也快有一公里了，终于叫上了车。这时，刘芬兰急得都快要大叫了，订好的车票，客车发车时间快要到了。

“别急，时间还充裕得很。”梁枫自信笑着说。

“幸好你多准备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你对成都太熟悉了。不过——”刘芬兰瘦脸上掠过一丝狡黠的笑容，话头突转，“什么时候，坐公家的车，让司机等你，那才是成功男人呢。”

上了高速，客车平稳地飞驰着。梁枫由于心情的原因，昏沉沉地想睡一觉。诸多心事搅在一起，闭着眼怎么也睡不着。刘芬兰坐在旁边一路无话。这样过了资阳。忽然，前面传来巨响，隔着多远，车厢里也隐约听得见。客车司机反应很快，松油门，慢刹车。长途大巴动作优雅地在距离前面危险处三十多米的地方停稳了。

这一切，是在车厢中一片惊叫声中完成的。前头十多米远有一道天桥。一辆红色大卡车擦上了桥墩，歪歪扭扭冲了十几米远，侧翻了。车厢顶盖甩开了，水流了一路，公路上到处是活蹦乱跳的鲫鱼，光亮闪闪。车头变形了，车门卡住打不开，司机和货主居然没受大伤，但是被关在里面一时里也出不来。有一个人伸出一只手和半个头，焦急地四下张望，不时叫上一声救命。

车上的人纷纷下来，一会儿，侧翻的车旁边就聚集了不少的人，附近干活的农民也听见响动围过来，陆续又来了不少闻讯而来的村民。

大巴司机最为清醒老练，他迅速打电话报警，要求迅速封锁高速公路。

高速交警来了，消防队员也来了，赶到后，在高速路上两头设置了黄色警示路标。这时，后面已经堵上了三十多辆车。一看车头的形状，再看里面的人伤得不重，队长说：“要有专业工具才能打开车门，你们在里面忍耐一下，暂时不要动，等专业车来施救。”

警察们开始清理路上的鲫鱼。这辆车是开往内江的，车上装了四万多斤准备出售的鲫鱼，价值二三十万。清理工作进展很慢。忽然旁观的人群里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嗨，要吃鱼的动手啊。不要白不要。”

声音不大，但是这声怂恿的话比什么命令都管用。开始是七八个人去捡鱼，慢悠悠的，一边捡鱼一边抬头张望。接着，围观的大部分附近村民一拥而上，手忙脚乱，霎时鱼跳人闹。用手抓，衣服兜，装了一点鱼就往家里跑，人人专心致志。住在近处的，跳着叫着，回家去拿了塑料盆，桶，或者塑料袋，捧着，抓着，把一条条鲫鱼往里面装。

货主急得快要哭了，大声叫嚷着，恳求着，请众人不要抢他的鱼，那是他东拼西凑攒齐了钱，等着回了款，还要还别人的钱呢。警察也又叫又拦，可是谁也不听，拦住一个人时，他和你较着劲，不去捡鱼了，但也不松手丢口袋，可是别处却捡鱼捡得更加欢快了。挡得了东边，挡不住西边。几个赤手空拳的交警，无论如何也遏制不了上百号人的行动。

蓦地，货主大叫一声，竟然从车头里滚出来了。他的胳膊上流出了大量的血，可是他顾不得这些，朝那些捡鱼的人扑去，抢夺他们的桶或者口袋。捡鱼的村民被吓住了，凡是被车主抓住的，没有反抗便放下了桶或袋子。但是货主一离开到别处，刚才还缩手缩脚的人，速度奇快的抓起鱼桶或鱼袋就跑。货主反应过来，却再也追不上了。

更多的乘客站在旁边观望着，间或凑近了耳语两句。梁枫上前找到交警队长，和他说了几句。队长感叹地一笑，握握梁枫的手。

梁枫退开几步，举起手摇着，用了最大的嗓音喊道：“喂，乘客们，大家都来帮忙，帮货主捡鱼，捡到的都放在警察看着的这边。嗨，把车上的塑料口袋都拿下来。”

刘芬兰被梁枫的言行下了一大跳，但是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说什么反对的话。旁观的乘客都打量起梁枫来，从怀疑到渐渐的看出真诚的意向来。有个男子接着叫了一声：“嗨，男人都站出来吧，哪个人一生没有三灾两难的，都动手，响应这位哥子的话，帮帮忙。”

“对，大家帮帮忙。”交警队长这才接上话鼓劲道，这句话恰到好处，正逢时机，队长十分聪明，知道自己若叫得早了，多半只会引来一阵嘲讽暗骂。由乘客中陌生人率先出头，效果最好。

先是两三个男人占了出来，女的递给他们塑料袋，接着一个一个的男人都挤过来了。他们很不客气，若是迎面碰上了抢鱼的村民，直接拿屁股把他顶开。捡鱼的人受了气，看见帮着货主一方的人多势众，理直气壮，也不敢发作，很顺从的让开了，跳到别处去依旧手脚麻利地捡鱼。

吊车来了，车吊正了，调来的车也赶到了，水箱里已经注满了水。死的活的，鲫鱼一股脑倒进了水箱。货主拉着队长的手，感激地直说谢谢，接着翻身上了车厢，左看看，又看看，摇摇头，擦擦眼。下车时，自言自语说：“怕是少了一万多斤呢。谢谢你们，谢谢队长。”他的衣服上血迹水渍，印迹斑斑，简直就是一身迷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