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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扁舟载月下沧浪收拾清风满布囊（第1页）

午后两三点，一辆大巴车摇摇晃晃停靠在了徐镇汽车站。车头贴了一张大纸：“苏州?怀宁”。

汽车站还没建院子，只搭了个铁棚，放了一排木制长椅。长椅上已经坐满了人，路边蹲了些人，也站了更多些人，都是回家过年的人。地上摆满了大箱小包的行李。

徐镇小学放寒假了，程小正也就跟着父母踏上了回老家过年的归途。金小乔一家和苏晴晴一家也都是这天回去。

司机师傅捧着茶杯下了车，也是怀宁那边的人，五十多岁的年纪，身材发福，穿着棉袄也还是能看出来是有啤酒肚的，神色有点憔悴，典型的驼峰鼻，鼻梁宽宽的，鼻尖下垂，和鹰钩鼻有些像。司机和老乡们招招手，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接过来几根烟，挂了一根在耳朵上，其余的塞入裤袋里，领着大家挨个上了车。

小正和父母坐在最后一排，座位连在一起，这里位置高一点，可以看得到整个车里的环境。

苏清宵带着晴晴和唐唐坐在倒数第二排，晴晴和唐唐坐在一起，苏清宵坐在另外一边。

金小乔本来拉着父母坐在第一排，回头看到晴晴和小正他们，又跑到后面来，苏清宵把唐唐拉到自己一边，小乔和晴晴坐到了一起。

所有人都上了车，各自择定位子，各自坐定，互相攀谈起来，也有疲乏的人靠着椅背或车窗闭目养神。这些人的老家基本都是在怀宁县的各个乡镇，也有怀宁周边的几个县，宿松，望江，太湖，枞阳，比较少，也有AQ市区里的，更少。

大巴车抖了两下，摇摇晃晃启程了。马路两边梧桐树后退的速度逐渐加快，路边的建筑物也越来越低矮稀疏，从两三层的小楼过渡到平房，最后是一望无垠的田野。低矮稀疏的还有路边的灌木丛，以及极目远眺才能看到的遥远的村落，遥远得像是坐落在天际线上，像是站在屋顶就能触摸到那些大块大块的棉花糖一样纯白蓬松的云朵。

程小正拉开车窗，想透透气，凛冽的北风迎面袭来，小正没来得及招架，面部瞬间狰狞，头发直立，打了个喷嚏，赶紧把车窗关上了。晴晴和小乔坐在前排闲聊，听到小正打喷嚏，都回过头来看他。小正揉揉鼻子，嘿嘿一笑，“没事没事，你们聊你们的。”待她们俩回过头去，小正长吁了一口气，身子一倒，躺入林秋园怀里睡觉去了。

大巴车离徐镇，过常熟，绕江阴，经常州，穿镇江，入南京，天色已暗，夕阳已沉，一行人肚子已饿，车子开了一段路，绕了几个弯，驶入了一个服务区的大院里。车里的灯开了，橘黄色的小世界里，刚醒的人还没缓过神来，没睡的人已经排着队下车了。程国平拍了拍小正的脑门，“莫困觉了，到南京了，下去吃饭。”

这个服务区地处南京郊区一个山脚下，有个大食堂，还有个大休息室，都挤满了人，熙熙攘攘，吵吵嚷嚷。前院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已经停了五六辆载客的大巴车中巴车，两三辆运货的大卡车小货车，八九辆私家车。也有不少人来回走动，听到熟悉的乡音就是碰到老乡了，碰到了自然就要攀谈几句，谈得开心了就一起去食堂里拼个桌吃个饭。

食堂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偌大的场地里摆了五六十套桌凳，基本都已经坐满了，基本都是从外地回乡的，两三家坐一起拼个桌子，热热闹闹。入口处几条长桌拼在一起，摆满了几十种家常菜和几个电饭煲。

程、苏、金三家一共九个人，各自选好了菜盛好了饭，选了一张八仙桌，围坐一团，大快朵颐。金小乔和苏晴晴坐在一起，两个小女孩中间坐的是苏唐唐。程小正和母亲坐在对面，小正早已饿坏了肚子，大口大口往嘴里扒饭，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程国平和苏清宵坐在一起，金小乔的父母坐在一起。

一行人吃完出来，月亮也已经出来了，悬在对面山腰上，清澈明亮的月光把对面那座山勾勒出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可以望得到树影摇动，分不清是松柏还是香樟。月光也给院子里的所有人送来了思乡之情，在每个人的脚边投射出了一个或长或短的影子。

程小正拉着苏唐唐到处踩影子，被林秋园敲了几下脑壳。

林秋园笑道：“孬子，别人的影子不能乱踩的。”

程小正不服气地回道：“嘁，你这是封建迷信。”

话音未落，小正看到自己的影子被金小乔踩到了，又跑去踩她的，金小乔笑嘻嘻地躲开了，拉着苏晴晴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小正追着她们俩跑，愣是没追上。

几个司机师傅喊了几声，人们陆陆续续登上了各自的车。

大巴车离南京，渡长江，进入安徽境内，绕当涂，经芜湖，穿铜陵，过池州，再渡长江，前方江北即是安庆。

车上有几个人在市区下了车，又有几个在郊区下了车，剩下的基本都是怀宁县的了。天色微明，车子驶入县城，到了宁兴花园门口，小正直愣愣看着晴晴，目送她和爸爸弟弟下了车，也没说一句再见。

小正低着头默不作声，车窗外突然传来晴晴的呼喊，“小正！小正！”

小正拉开车窗，探出头去，晴晴就站在那儿，笑眯眯地看着他，“小正，有空记得来县城找我玩啊！”说完摆了摆手，“再见啦。”

车子已经启动，小正使劲点点头，“好！”

车子到了三桥镇，金小乔一家三口也要下车了，小乔起身收拾行李，拍了拍小正的头，“程小正，过几天我去清河找你玩哈。”

“好啊，你打电话给我，我亲自去接你。”

“好嘞！”

车子终于到了清河乡，停在了龙泉桥上，小正背起书包，跟着父母下了车。

晨光熹微，桥头的两家小超市还没开门，龙泉早点铺已经开门了，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奶奶正在门口炸油条。街道两边各有一条小路，顺着左边那条路走个三四里地，就是龙泉村，就能到家了。

程国平看了看手机，转头对林秋园说，“六点半了，直接去太平村吃早饭，上午再回家收拾。”

“那你就给大和妈打个电话说一声。”林秋园娘家就在太平村。

小正眼巴巴看着那家早点铺，林秋园笑了笑，去那买了几个包子几根油条和三杯豆浆。三人吃罢，各自背着拎着拉着行李，转过桥头，走上了回家的路。

走到太平村的时候，正值旭日东升，一颗鲜艳夺目的红球从远处黛青色的群山之中缓缓上升，驱散了清晨的寒意，也驱散了小正的倦意。天地渐暖，村里传来几声鸡鸣犬吠，小正看到外公家那边升起了炊烟，心内欢喜，步伐加快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