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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卡尔仍然坚持,奥莱克西便又留在阿舒尔城一些日子。他用自己多年征战积攒下来的财产,在这阿舒尔北面四缆绳的地方,就在那临着河畔的对岸土地,修筑了一座城墙,建造了一座祭坛。随后他对卡尔说:“卡尔,我为你建了一座城,并将其命名为‘卡尔’,我任命你为这座城的城主(?aziānu)。如今,你也成了主人,不必再侍奉我了。”
了却最后一件事,奥莱克西就离开了阿舒尔城。奥莱克西走后,阿舒尔-伊丁崛起为义军的领导者,兼任这个国家的丞相。在冬日寒风中,雪花飘洒着,他率领卫队亲自护送着曾被流放的萨尔玛那萨尔国王,从遥远的瓦舒坎尼返回阿舒尔。国王的容貌已经极度沧桑,与十余年前的英姿焕发相去甚远。整个欢迎仪式都显得非常低调而简约。国王重返宫殿,在王座上召开了他的首次御前会议。伊丁作为大维齐尔,向萨尔玛那萨尔王介绍为什么国家的名称要维持“哈尼加尔巴特”的原因。国王倾听后,直接挥了挥手就同意了:“我们开始下一个议题吧!”
“好的陛下。下一个问题是关于您继承人的问题。”
“嗯。”萨尔玛那萨尔沉思片刻,然后问道:“我儿子安德烈在世的时候,谁是他的御前护卫骑士?”
众人面面相觑,伊丁答道:“是图喾尔第·尼努尔塔,陛下。”
“他是否还在世?”
“是的,陛下。他不久前才离开阿舒尔。”
“快叫人去把这位骑士追回来!”
“是他执意要走的,陛下。我们都曾挽留过他。”另一位大臣补充道。
“一定要把他追回来。”国王的眼神变得庄重起来,“我们的国家有一个传统,每一代国王只会将他最信任的人授予御前护卫一职……诸位,如今我的孩子安德烈已经死去,而我,一个已毫无生气的废人,又怎能胜任这庞大国家国王的重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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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们震惊地看着国王,其中一人犹豫地问:“莫非,您有意……”
国王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是的,我将立图喾尔第·尼努尔塔为国之储君,因为他是我儿子安德烈生前最信任的人。”
白色的骏马轻踏河边的野草,独行的骑士听着马蹄的踢哒声遐臆出神,牧羊人悠扬的歌声在远方弥漫;巡游骑兵扬鞭催马一路烟尘地敢来,停在嵚岩之上,他向河谷中喊道:“将军!”奥莱克西拉紧缰绳,昂首看去,恰遇一抹霞绚从那人头上隐去,他问道:“什么事?”
“陛下有旨,请您即刻回到首府阿舒尔城去,有重要的事要与您商讨。”
“有什么事呢?请你回去转告陛下,就说我图喾尔第已尽王国骑士之责,请辞一切职务,望归隐山林,去求闲云野鹤的逍遥之乐。”
“恐怕我无权替您转达。”传讯官说,“将军……萨尔玛那萨尔国王是要立你为王储……”奥莱克西惊讶之余但也无可奈何,因为事关重大,只得随其返回王宫。
穿过那被阶梯式样的城垛围起来的夯土平台,走过那铺满芦苇垫的厅堂,奥莱克西上前行礼。人王道:“图喾尔第·尼努尔塔,我已听闻伊丁与穆达梅克(Ashur-mudammeq)所讲述的关于你的故事,无论是在吾儿安德烈的生前还是死后,你都恪守骑士之则,保卫我的国家和人民,抵御一切的外敌,扩充疆域、收复失土;在我儿生前,你为其近卫骑士,在国家危难之时协助其西进扩张,屡获战功;在他死后,你照顾我的姨甥女苏珊娜直至其遇害身亡,你因去为她报仇而入狱十年,越狱后与亚人族交好,偶遇义军首领巴布,帮他先后攻克了北面山地的乌鲁阿特里、赫梯,而后又纳西角之国凯美特为王国附属;你设巧局先后破西、北二总督,战胜篡逆之臣沙图瓦拉,收复故国全部失地。伟大的骑士,当我决定禅让于你之时,还并不知到你有如此功绩!看来,吾儿所信之人,也必是我可笃信之人。我无子嗣,也不再会有子嗣,我希望收你为义子,立尔为摄政王,在我死后继承社稷。可否?”
“陛下。”奥莱克西听后严肃地说道,“我愿意做您的义子,这是我的殊荣;但实在不愿继续为政;我生性好静,本向往隐逸的生活;不料遇到国家危难,遂参军从戎,从那时到现在已经十余载。如今北方以解羁系,重新归于王政。大小之事也已交代料理,由伊丁代我主政,施行仁义,众生平等;不树仇敌,与新总督交好,以领土之事牵制。对外,只要您继续以米坦尼王统摄北方,附庸赫梯、阿济·哈亚萨与凯美特,南方懒政,不会过问。陛下,一切国事,不紊而行。您的国家和百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人王长叹一口气,举目四望,见众大臣无人能辩,便宣布闭会。并表示希望单独和奥莱克西聊聊。二人登上高台,背对河岸,面朝平原的方向;萨尔玛那萨尔王虽然比过去消瘦太多,但气质仍保国王的威严,他把手轻搭在雪花石膏雕像上,眺望着远方:“奥莱克西,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劝得动你……我感激你对我们家所做的一切,我也十分理解你的选择;在歌篾的时候,我没有听安德烈提起过你,在赫尔维蒂的难民营,向我汇报的士兵也少有提起你的名字。”
“是的,叔叔。很遗憾,那时我与安德烈不是很熟……”
“那会儿,让我印象最深的几个人,都是参与了安德烈组织的志愿者队伍的——就是那些与他最熟稔的几个同学。但是他们中的,除了那些先一批到达这里就被巴布处死的人,那些存活下来,后来与我们同到了尼尼微,包括安德烈最要好的那个耶胡迪尔;当王国蒙难之时,他的这些所谓的‘朋友’,却都杳无音讯了;倒是唯有你,仍然陪在我的家人身边,为我们家族悲剧的命运而战,为我伯父留下的这个国家尽忠职守……我可以问问,到底是什么让你这样做的吗?”
“没有什么让我这样做,我想是……是因为我见不得发生在我眼前的苦难吧……”奥莱克西回答到。
国王点点头:“但你是否知道,发生在这地上的苦难不会结束,即使现在,仍有无数的人正在受苦……”萨尔玛那萨尔抬起手,指向西北的方向:“你可知在那次我们与阿拉法和努兹联军会盟之后,就是我被掳到卡拉赫以后所经历的事吗……开始的时候,沙图瓦拉念我是他的小姨夫,并没有对我动用肉刑,他只是把我置入宫内的牢房幽禁起来。但当他们接连取胜之后,那种猖狂的气焰愈发不可收拾了,那时就把我拉出来取乐玩弄,在他们夺下阿舒尔城以后,他们锁着我的脖子,为我戴上王冠,让我赤裸身体在街上游行,人群向我吐口水,泼洒排泄物和垃圾,让我跪下去舔他们的脚,若不照做,就用皮鞭抽打我的身体……”说着,国王掀开他的羊毛披肩,露出自己的腰背让奥莱克西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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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道道凸起的白色肉块,就是那愈合的鞭痕密密麻麻的交错在一起,触目惊心。
人王继续说道:“他们并不打算让我死去,而是让我活着继续蒙受羞辱……他们甚至一度欺骗我,说我的孩子和妻子都在阿舒尔就死了。我悲痛欲绝……但后来我听到了真相,你们成功的逃脱向西迁都去了杜尔-卡特利姆,并不断扩张牵制住了哈尼加尔巴特,甚至让拉贵尔都退却三分,我听说他们到处寻找盟友,不敢直接冒然进攻你们。那时,我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然而沙图瓦拉那个恶毒的混账,他看出了我的心思,把我带到一个房间,刚到那儿我就知道他们想对我做什么了,我极力的反抗和辱骂,但都毫无用处。他们把我绑在那块板子上,刀子匠用刀在我的囊袋上划开一道口子;然后试图把我的睾从那口子里挤出来,但他失败了。那刀子匠明显是个新手,他不断回头望向旁边的几个老师傅,但他们并不打算帮忙,于是他就采用了备用的方案,他用苇秆捅进伤口里,直接把我的睾捣碎了……”
说到这里,萨尔玛那萨尔哽咽了。而奥莱克西也没有说话。
“我可以忍受那疼痛,但无法忍受那样的凌辱;沙图瓦拉不再给我留下任何的情面,我被他安排在宫内,亲自服侍他,为他端屎端尿……后来,我又被扮为小丑,安排进了俳优之列,那些时刻我都忍受下来了……因我心中仍然存留着希望。直到后来,我听说了你们在杜尔-卡特利姆战败的事,听说了我儿子和他妈妈的惨死,他们喜欢夸大的描述那个过程来让我痛苦。我肝肠寸断,唯一让我欣慰的是,本以为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的我将会被沙土瓦拉处死,让我早点解脱……但是没有,在到了瓦舒坎尼以后,我被他渐渐遗忘;他的胃口极大,无趣的我被淹没在那些新来的五花八门的弄臣——那些各地找来的侏儒和长相残疾的怪人之中……但我努力活下来了,因为我的心中还存有希望,就是希望某一刻能看着那个老东西死在我前面……看着他的国毁于他的暴政,是那种希望让我隐忍了十多年。可是如今,你实现了我的希望,奥莱克西,但这一刻是那样的乏味,因为我已想通了,在这个世界上,在上帝创造的数万亿个凶恶与狠毒的事情之中,也许‘希望’就是其中最毒的那个……因为希望,众生才甘愿体会苦难;因为希望,人们才会在最恶劣的环境中坚持;因为希望,我们所有生命才掉入了上帝的圈套里,在他的地狱里,挣扎着忍受一切恐惧与痛苦。而他雅威呢?他则在那上面,俯瞰这一切,从中得到快乐……
“奥莱克西。这些年来我又为了反抗这一切做了什么呢?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我这样的废人,如今竟蒙了你的恩……但我又有什么资格做这王呢?奥莱克西,你是一个奇迹。但你也是一个希望啊……奥莱克西,现在我有了新的希望……”
奥莱克西显然没有理解萨尔玛那萨尔的话,他俯身行礼,而后目视着国王那充满企盼的目光,说道:“陛下。请不要把我认作是那希望,而还要请您……请您做这国和人类的希望。”说完,就向人王告辞了。
在他第二次临行前的那个夜晚,雷雨交加,奥莱克西选择在城内留宿一夜。第二天早上,他吃完早饭,收拾行囊,到马厩正准备将“风暴”牵出;仆人冲了过来,气喘吁吁:“主人!您在这儿呢!快!快……出大事了!”
人们纷纷冲进国王的寝殿,看到那已经自缢身亡的萨尔玛那萨尔正被几名宫殿内侍和传令官(nāgirekalle)从那房梁浮雕上,那被砍断的绳子处抱下来,内区医生摸了摸他的脉搏然后向奥莱克西和伊丁摇摇头。阿舒尔-伊丁当即就哭了出来,而奥莱克西却只是怔在那里,愕然语塞。就在那一天,萨尔玛那萨尔的“希望”死了。直到这时,奥莱克西才真正明白了国王的话。他眼含热泪,往事如泉涌般冲进他的脑海,从那歌篾以来的一幕幕惨剧,战争、屠杀和死亡;从卡拉纳到尼尼微,从尼尼微到杜尔-卡特利姆,从杜尔-卡特利姆到埃兰;画面最后停留在了那个宁静美好的日子,水流甘甜,山下净土,秋去冬来,他与她在火炉旁促膝长谈;他们守在孩子的床前,请抚他那稚嫩可爱的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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