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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下了一夜又一天,酉时方至,夜色就已经黑沉沉地压下来了。
街市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了,即便有,也都是裹着蓑衣低着头步履匆匆的赶路人。三品居里也只有寥寥无几的客人,小二们都闲着,拢着袖口缩在屋檐下一边赏雨一边说着这两日的大八卦。
“之前市舶司不是死了个小吏嘛,叫什么来着……说是媳妇和情郎合谋,一起设计杀的!现在抓了这市舶司副司使才知道,是被这厮灭了口了!”
“真的?!那这婆娘岂不冤枉?好端端的,构陷什么不好,非要构陷人偷人……”有人狐疑,“素闻姚大人英明公正,怎么也如此草草结案?哎……真是愈发没得说理之处咯!”
“倒也不关姚大人的事情,是那婆娘自己承认的。听说偷人确有其事,那情郎是花间堂的店小二,惯会哄人咧,那婆娘哪里招架得住,这一来二去的就勾搭上了。偏偏,小吏出了那事,他就被推出来挡灾,那婆娘眼瞅着男人没了,姘头也没了,竟招认说是合谋干的……只求个同死。”
“糊涂!”
“可不!也是命大,当初没死成,如今以扰乱公务的罪名,被关着呢,就苦了她那小女儿,听说送到远房亲戚家去了,这寄人篱下的日子啊……指不定多难呢……”
细碎的说话声伴随着下雨声,断断续续地飘到开着窗户的室内。
屋内没有点灯,只窗外属于白日的那点黯淡的光线打进室内,隐隐绰绰的光线里,秦永沛手执茶盏坐在桌前,戴着面纱的姑娘凭窗而立,晚风拂过她的面纱,露出右耳耳下月牙形的红色印记。
她抬手捋了捋被风吹起的面纱,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转身看向桌边的秦永沛,声线温缓,暗藏犀利,“二殿下,二殿下与我知玄山合作多年,我以为我们配合得很好,也有低调行事的共识。如今这司平招惹了恪靖伯府,不知是殿下授意,还是他擅自做主自寻死路?”
背对窗户站着的女子,自称槿素,半年前出现,说是知玄山新的联络人,从第一次见面就戴着面纱,只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审视间总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媚态,有股子风尘味。
秦永沛和知玄山的合作,已经将近两年,市舶司多年走私不是秘密,一部分送到暗巷售卖,一部分香料送到知玄山,与知玄山交接的就是司平。如今司平被抓了,虽然秦永沛料定他不敢将知玄山的事情抖出来,但这交接人没了,知玄山那边的货就断了,其他的生意自然也受许多影响。
秦永沛搁下手中茶杯,轻叹一声缓缓起身,走到窗前与之对视,才道,“槿素姑娘莫要着急,招惹恪靖伯府这事的确是司平铤而走险,他在暗巷售卖走私香料这事,被宋闻渊查到了头上,他此前来找过我,我虽劝着他暂时隐忍低调,可这人实在沉不住气……但我保证,这绝对不是我的意思!长老跟前,还望槿素姑娘多多美言……至于交接之人,槿素姑娘也莫要着急,新的交接人我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安排好,定不会耽误了槿素姑娘和长老的要事!”
说话间,一叠厚厚的银票已经递了过去。
槿素垂眸接过,看也没看,面无表情地塞进了袖口里。
面纱被风拂过,露出一截纤细莹白的颈项,颈项之上那抹血色印记衬托得肌肤愈发如雪似玉。秦永沛下意识多看了一眼,只对方却似被那视线灼痛了一般,近乎仓皇地扯着面纱遮了那截脖子,还背过了身去。
太反常了。
共事多次,这女人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慌乱的举止。不过姑娘家对自身容貌大多苛刻,一个并无多大影响的胎记在她们自己眼里可能就是见不得人的污点也说不定……这么一想,秦永沛便也释然了,缓缓后退半步拉开了距离,才道,“无意冒犯,姑娘莫要怪罪。总之,司平的事情,本皇子会妥善处理,必然不会影响了知玄山的生意往来。”
最初的慌乱已经被很好地整理完毕,槿素又低着头整理了一遍与衣衫同色系的面纱,才面色如常回首福身,“如此,还望二殿下信守承诺说到做到……否则,长老那边怪罪下来,槿素也爱莫能助。”说罢,又屈了屈膝,才挺着脊背抬着下颌往外走去。
门一开,窗外的冷风灌了进来,那风吹乱了门口姑娘的长发,也吹起了她的面纱,露出左脸上大块丑陋的烧伤疤痕。
她浑然不在意地捋了捋面纱,身姿优雅地下了楼,出了三品居的大门,与门口还在闲聊的店小二们错身之际,隔着面纱噙着一抹笑意微微颔首,眼尾媚态已生。
店小二们明显一愣,待到回神之际,却见那姑娘已经步入雨中,一柄浅色绘荷花油纸伞下,浅粉裙衫摇曳旖旎,像一朵盛开的水中莲,清丽、雅致。
……
许承锦虽说已经自立门户,但偌大许家属于他的那个院子仍是空置着,毕竟家大业大,就算女眷子嗣众多,想必许父也做不出霸占嫡子院子这种事。
何况,许父只是好色风流,对幼年的许承锦而言,一个不闻不问的父亲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发病”的母亲。
他去许家只是将最后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拿走
——埋在院中的一坛桃花酿。那是他从知玄山下来后的第一年埋的,半年后他就置办了自己的宅子,那坛桃花酿他没有带走,许是心里盼着总有一天他要和元戈一起挖出来,找个月色正好的墙头或者屋顶,开坛,畅饮。
死丫头今日说起桃花酿,一起挖的心愿怕是实现不了了,但这坛酒总是要喝的。
他趁夜进门,挖了桃花酿就准备离开,没成想运气不好,刚准备出门呢,就见着一身正红裙装的女子站在门口冷冷看他,“真是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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