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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护盾,启动!”半透明的六角晶格从手心开始在我面前延展开来,那些是尚留存于我身体中的“微小奇迹”,它们会遵从我的意识活动,直到我死亡或者它们被耗尽为止。
“砰!”第一发撞上护盾的电磁炮弹从出膛到命中用了十秒钟,剧烈的冲击首先就差点震碎了我的耳膜,脑子里像是进了个恼人的鼓乐团,个人护盾的界线明显地模糊了一下,幸好还是撑过来了,我侧过头用余光看了看身后,冬眠舱还完好无损,外面发射塔的光辉也依然在闪耀着。
再撑过五炮就好了,这么给自己打着气,其实心里很清楚我所在的地方被命中的概率大概不是呈线性增长而是呈指数性增长的。
“砰!”果然,第二炮只用了六秒钟,护盾一角的破损把炽烈的爆风放进了安全区,在我的皮肤上留下焦臭的刻痕。
“砰!”第三炮在四秒钟后接踵而至,发散不及的反馈力量让作为护盾支撑点的手臂首先撑不住了,右臂的桡骨和尺骨直接从肘窝里穿了出来,急忙用左臂握住右臂才继续保证了护盾正常工作。
“砰!”第四炮给了我三秒钟休息时间,不得不跪在地上才强行顶住巨大的反馈力量,视网膜的生命监视器上开始陆续报告基地内各处出现伤亡。
“砰!”第五炮,间隔只有一秒钟,直接打碎护盾把我掀飞了起来,重重摔在地上的时候感觉浑身的骨头都散架了,脸对着天花板,正看见发射塔顶有一个克隆被炮弹直击炸得粉身碎骨。
呵,我徒劳的坚持就到此结束了么?有点不甘心,但又说不上后悔,我们是在用自己的蚍蜉之力去对抗整个世界,要说能赢才比较奇怪,只可惜最后也没能赢下这六十秒,不管结局怎样,我已经尽到了我作为兵器的责任。
“砰!”第六炮,给我的生命与责任画上休止符的一发炮弹……本来该是这样子的,重重撞在另一面更加厚重清晰的个人护盾上变成无谓的火球,一双手在背后轻柔地托起了我将我珍重地抱在怀里,好像街边路过的小女孩捡起了一件坏掉的洋娃娃。
“抱歉啊……是我能力不足。”视界已经被血模糊得基本看不清什么了,脑中的耳鸣甚至压过了炮弹的啸叫声,我的意识还很清楚,我知道那个替我抗下了炮击的人是谁,卢梭,除了她之外没有别人了,那厚重坚固的个人护盾只有身体里埋藏着永动核心的泰伦人才做得到,而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向她道歉。
“你做得很好,最后都在尽力保护我们。”脸上好像落下了什么不同于血液的温热液体,声音则是直接用纳米机械传进听骨的,卢梭似乎在拖动着我的身体想把我移动到哪里去。
“嘿,也许吧。”我努力地弯起嘴角,“不过作为一件兵器,性能上还差了些就是了。”
“这是我们设计者的问题。”卢梭似乎是对我摇了摇头,“你做了你最大的努力。”
“那我是不是可以被批准退役销毁了?”总感觉……眼皮好重啊,连呼吸也变成一件累人的事情了。
“暂时还不行。”卢梭再次摇头。
“好过分,怪不得那么多克隆叛变了。”我开着恶劣的玩笑试图让自己撑下去以完成创造者的命令。
“是啊……”卢梭深长地叹了口气。
“好像忽然安静下来了?”剧烈的耳鸣让我除了卢梭直接用纳米机械传到我听骨上的声音外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不过地面的震颤确实是停止了。
“嗯,发射器成功启动了,大概对方察觉到情况不对开始撤离了吧。”卢梭解释道。
“那太好了……”不管是真的还是在安慰我,这个消息都让我松了口气。
“……不过我的族人现在也只剩我一个了,其他人都牺牲了……我们人太少,他们不得已只能用自己的生命保卫发射塔。”然而卢梭话锋一转,语气低沉了下来。
我哑口无言,大脑中一片空白,无力地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出来,结果只发出声古怪的干咽。
“李维,最后这一年间真是谢谢你了。”不过很快她的语气又恢复了明朗,一种怪异的、让我心中莫名生出警惕感的明朗。
“你想干什么?!”这股警惕让我想移动身躯脱离她的怀抱,限于客观条件我的挣扎以无果作罢。
“一点出于我个人感激的谢礼罢了。”卢梭平和地轻笑着。“其实我很久之前就在想了,你那股冷淡的礼貌究竟源头何处,究竟是什么束缚着你让你将自己当成一件兵器来看待,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久,现在才发现自己真是个笨蛋,还自诩什么哲学家,如此简单的问题我都看不透。”
“你……”我隐隐察觉到她想做什么可又说不准,因为如果事实真是如我所想,那就太过于疯狂。
“束缚你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我们这些创造者,整个泰伦种族的存在,于是我越向你表现出善意这份束缚便变得越深刻。我一直想给你自由可惜我没有那份权利,现在我终于有了,泰伦的时代早在我们丧失了繁衍能力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你们克隆不一样,未来将属于你们而不是那些迟早会陷入自灭的塞伯利安,比起我这个没有存在价值的孤独末裔,你更有资格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下去。”卢梭没有理会我继续自顾自地诉说着。
“胡说!别忘了你身上现在负担着整个泰伦的命运!”我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让我喊出声来,我已经十分确定她要做什么了——意识传送,我听说过泰伦人有这样的能力不过还从来没有见过。
“所以作为最后一个泰伦人,我有权利决定把我族的未来交到你的手上。”卢梭的手轻抚过我遍布伤痕的脸,“你所背负的一切都是源于我族的原罪,我知道这点补偿根本谈不上是补偿……”
嘴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那是她的唇,轻飘飘的,似乎能把灵魂从身体里抽出来,渐渐地身体的苦痛消失了,视界也再次明晰。出现在眼前的是“我”,或者该说是身在我那残破躯壳里的卢梭,她的脸上是我大概一辈子也做不出的笑容,解脱的笑容,她笑着,拖着曾经属于我的躯壳离开冬眠舱,盖子随即合紧,天边什么东西如乌云般压下,那是正在席卷着一切的纳米集群,那股黑暗在眼前忽地一扫而过,把世界上最后一个泰伦人带离我的视线。
冬眠舱的冷气开始侵蚀我的神智,身体和意识都开始被冻结,我呆愣愣地凝视着舱外那片黑暗,直到自己的意识也陷入更加长久的黑暗之中……
这是最值得庆幸的一天,也是最悲哀的一天,因为战争终于结束了,以我们彻底败北的方式,我知道这是我作为兵器存在的最后一天,我早就料想到了,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也是我作为人类存在的第一天。
因为在最后一个泰伦人消失在我面前的刹那,她无声地跟我说了一句话,我能辩认出来她说的是什么。
她对我说:“你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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