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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如此幻想着,只见那尘光幻影中的老人果真转身笑着走了过来,橘子下意识地熟练压低脑袋和耳朵,眯起眼睛,等待老人的抚摸。
清风拂过毛茸茸的猫头,猫在心里想,要是还能再见到老王头就好了。
举头望月时,贞仪也在心里这样想。
这一年的八月,橘子跟着贞仪,在嘉应州过了个耳目一新的中秋节。
嘉应州的中秋吃食,除了团圆饼和螃蟹之外,还有香芋和炒螺,刚从地里挖出来的香芋削了皮,拿来切成方正的小块儿煮上香芋糖水,或直接蒸软了蘸白糖吃,亦或是拿来煲上一锅排骨,吃法十分多样。
鲜螺除了炒,焯水之后还可以加了香叶姜片和猪骨小火提早熬煨上一整夜,酱汁浸得满满的,拿竹签一挑,一吸,全是饱满螺肉的鲜香气,而无半点泥沙腥味。
白日里,贞仪跟着赵家的女眷们学着扎树灯,待到晚间便点亮挂在府门外。
夜晚就更热闹了,一串串长长的树灯高挂,好似与月色相融接。
赵家的小姐们拉着贞仪去看烧瓦塔——所谓烧瓦塔,是指拿砖头垒作空塔,底部留一火门,内里置柴火等烧料,中秋当晚点燃。
火光将几近两人高的塔身烧得通红,火烟升腾着,百姓们围着瓦塔唱着丰收曲,亦或是月姐歌。
也有孩童拿碎砖碎瓦垒小塔烧之,烧到一半,但见舞火龙的队伍经过,孩子们便纷纷起身去看火龙了。
舞火龙也是当地的中秋习俗之一,火龙以藤条编作龙筋,榕树枝叶为龙身龙鳞,榕树根须为龙须,再以竹灯为龙目,通体有数丈长,由七八名男子挑过头顶,伴着锣鼓声边走边舞,所经之处百姓大多持香供拜,沿途热闹非凡。
如烧瓦塔与舞火龙,此类民俗活动的起源大多与战时驱敌或驱蝗灾有关,因百姓们向往着和平与丰收,才会一代代流传下来。
贞仪对此类并非以愚众谋利为目的的民俗活动并不排斥,反而是敬重的,她将这些见闻都仔细地写在了手稿中。
接下来在嘉应州的日子里,贞仪的“手账”内容越来越丰富,除了民俗与美食,还有许多与好友们出游的见闻。
贞仪交了许多朋友,还意外结识了一位名唤许燕珍的夫人,这位夫人原是安徽合肥人,是随夫家来嘉应州探亲的。
贞仪从前便听说过许燕珍夫人的才名,她精通诗词,且曾作诗为袁机夫人当初的遭遇鸣不平。
许燕珍与贞仪年岁相差许多,却一见如故,十分投机,二人时常结伴出游,以诗词相和,直到许燕珍动身离开嘉应州,亦不忘与贞仪说定要书信往来。
说到书信,十一月里,贞仪辗转收到了钱与龄的来信,这封信是为“讨债”来了——贞仪信守承诺还债,认认真真地给九英姐姐即将刊印的诗集作序。
这封回信送出去不久,贞仪却陷入了一场忙乱中。
橘子不见了。
贞仪带着桃儿找了又找,七八日下来,都没能找见橘子,也未能等到橘子回来。
在贞仪的认知里,橘子聪明有灵性,又向来很有自己的主意,且橘子这段时日也常外出,身后还经常跟着几只当地野猫,是早已熟悉周围一带的环境了,按说是不可能迷路的……想到许多坏的可能,贞仪担心又慌乱。
王锡琛思忖再三,安慰女儿:“猫犬之类,将要老死时多会离开主人家身边,寻无人处离去,以免被人食肉……橘子能活到这般年岁,已是很少见了,终究是要有此一别的。”
他不安慰还好,如此一说,贞仪待愣了片刻后,眼睛一红,嘴巴一瘪,倏地转身跑开,回房独自哭了起来,饭也不肯吃了。
又等了十来日,仍不见橘子回来,贞仪每每夜中醒来,待稍稍回神,总会立刻盈满眼泪。
日渐失去希望的贞仪甚至开始相信父亲的那个说法。
又一个夜里,贞仪从梦中醒来,依旧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身侧,却依旧空荡荡,冰凉凉。
贞仪坐起身来,抱着被子发呆,忽听得窗外砸下雨声。
贞仪抬起头,不禁想,若橘子果真像父亲所言那样,此时必然正孤单地躺在哪处草丛里淋雨,而橘子是最不喜欢被雨水打湿皮毛的……
贞仪眼睫一眨,再次淌下眼泪,将头埋进膝上的被子里,肩膀颤动抽搐,和窗外的夜幕一同哭着。
不知过了多久,忽有窗棂摇晃而开的吱呀声响,贞仪只当是风吹开了窗,依旧埋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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