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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幕 昨夜的长歌一（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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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为6月底，蝉鸣声乍起的夏季，12个月份中最为高温的时期。说的夸张一点，就算在出门时将凉水浇满全身，也还是会感觉水分很快便会被焦灼的炎热所蒸发，尸骨不存。

而就是那样的夏季，承载了他们四个人开始的长达七年的共同记忆。

但准确来说，第四个人是后来才加入的。而诗蒙，余芒和苏穗，他们三人则是从幼儿园的时期便在一起。

那第四个人，便是奚俞。

在奚俞出现以前，将三人排出一个队伍的话，便是余芒走在最前面，诗蒙大摇大摆的走在他身后，回过头去可以看到拼命追赶他们的苏穗。

诗蒙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双双意外身亡，说是双双，原因是父亲在她六岁那年破产，由于承受不了巨大压力而卧轨自杀。母亲几乎是紧随其后殉情的，根本没有考虑到丝毫有关诗蒙的事情。所以留下孤儿一般的她被舅舅和舅母收养，当然，是同她的那份巨额保险金一起。

她是个早熟的小孩，总是不动声色的去观察别人的眼色，并且习惯性地去揣摩他人的心思，好像掌握了对方的一举一动就可以让她感到安心一般。

但她不懂的是，一个完整的独生子女家庭就像一只精准的钟——母亲是时针，父亲是分针，孩子是红色而鲜艳的秒针。父母聚在的家庭，小孩的成长轨迹是瞬时的，缺一就会坏了时差，因为秩序被毫不留情的破坏，没有半滴怜悯之心。

比起她在幼年时的自作聪明，同样年纪的余芒却早早的明白了那个道理——

他生活在一个虽存秩序，可却充满了压抑与破败的家庭。

从他稍微记事开始，父亲与母亲的争吵就是无休无止的。他的童年甚至于是他的少年都是灰色阴暗的。

父亲自下岗之后便忙于酗酒与赌博，甚至还有偷窃。但即便是偷来的东西他也不会填补家用，反而是自我挥霍，除非他偷不到东西，便会去翻母亲的存款。母亲除了哭就只会骂，那种令人感到头皮发麻的争吵声成为了余芒幼时的唯一深刻回忆，即便是多年后也从未停止，于是它成为了余芒心中某种扭曲而畸形的因素。

起初，他也会像所有单纯幼童那般为家庭争吵而暗自伤神哭泣，只是经历多了，便也不由自主的麻木了。他反而会温和的笑，伪装成懂事乖顺的模样，对身边每个人。因为那样，可以得到父母所无法给予他的东西。

是从那么小开始，他就为自己决定了今后人生的道路。

身边没有可以用来作为参考物的成长对象，他经过困苦的迷茫，便选择了永远相信自己。

然而诗蒙却是那个唯一可以揭穿他面具的存在。她洞察了他的心，一眼便看到了他的胸腔中像是布满裂痕的蛮荒之地，沿途遍地的纵深缝隙，没有树根能够植入他的心底。

除非有人想真心尝试着去小心翼翼的呵护灌溉，并且有着足够的超乎常人想象的耐心。

“你喜欢大人们摸着你的头然后对你说些赞美的话？可你是真的喜欢吗？”九岁那年，诗蒙问着他这个问题的时候，眼中有困惑，“余芒，为什么我有时看着你对大家笑，就好像看见了一个表情夸张的小丑？”

他该怎么回答她？又能怎么回答她？他不知道，这问题让他感到惊愕，甚至长时间的哑然。

是从那时他开始对诗蒙产生了憎恶。因为她不像缺乏主见的苏穗，她不会安安分分的跟在他身边，她总是试图掌控他，就像三人在一起玩游戏时，她也会参与他的每个决定。

每当那时他心里都会升腾起一股沉重的油腻感，黏稠浓厚，只是他不知该怎么去形容。

诗蒙，对他而言，她像是一颗危险的定时炸弹。他读不出她的秒数，她却可以随时炸碎他的身心，只要她想。

然而心思升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三人所在的班级重新进行了一次更换调动。余芒和苏穗仍旧在一起，只有诗蒙与他们分开。她去了不同的班级，认识了新的朋友，时常和一群小女生们在操场上跳皮筋，也会笑的和其他女孩一般无忧无虑，余芒看到那样的她，总会转开脸去装作视而不见，苏穗便小跑着跟上他。

“余芒你发现没有，诗蒙就算离开我们也会过的很快乐的样子。”苏穗说这话时的语气很失落。

“小苏你也可以啊，离开了我和诗蒙，你一定也会很快交到新朋友。”他回过头去看她一眼。

“我才不要，除了你们，我不要再交别的朋友。”苏穗鼓了鼓小小腮帮，又期待的问他：“余芒你也是吧？不再需要我和诗蒙以外的其他朋友，对吗？”

余芒静静地笑着回应，“你说的对，不需要了。”

到了三年级上学期，诗蒙和几名同学又被调回到了原班级。她的座位被老师分到距离余芒只有一人之隔的第三排，余芒只要稍微直起身，就可以看到她扎起的马尾。

连余芒自己也找不出原因来，诗蒙重新回来他身边，他在那个学期的心情变得莫名其妙的愉快。尽快他依旧面不改色，不曾表露出半点痕迹。

他以为三个人会一直这样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他们不过是茫茫人海中随处可见的任何一个对外封闭对内满足的小团体，各自鉴证与经历彼此的成长，听着时间无声无息的流走。

直到奚俞的出现，三人的小小队伍被打乱了顺序排列。最前面的人，变成了奚俞。

奚俞是在三年级下学期时转来的。十岁。同样年纪。他跟着老师走到讲台上，对众人展开的是毫无心机的纯粹的笑脸。

阳光、明澈，他像是一块没有沾染到任何污迹的玉石，无暇到令人不忍直视。一如他的外表，他有着完整无缺的幸福家庭，温柔美丽的母亲，性情宽厚的父亲，他得天独厚，从没在黑暗的夜路上走过，哪怕只有一次。

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内心阴暗的人会有种莫名的抵触感。看着他那张干净的脸孔，诗蒙是不安，余芒是厌恶，苏穗则是胆怯。

他的位置被安排在诗蒙的前排邻座，彼此之间隔着一条不算太远的河流，他同后座同学打招呼的时候恰巧和诗蒙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