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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回 流落街头（第1页）

这夜注定不平凡。

倒不单指弄丢了皇帝的竹家，还有那位如今正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中乱窜的可怜君王。

梅殊贤继位不过两年时间，之前一直被养于深宫之中，连皇城大门都从未跨出来过。长安城虽已满目疮痍，但总归是曾经大殷最为富庶的城市，他就像是只无头苍蝇般，跌跌撞撞的在月色的映照下，栖身于残垣断壁之间。

已近子时，街上已经很安静了。除了偶尔传来打更人的吆喝声外，便只剩下不晓得从哪儿跑过的野狗狂吠。

如今长安城治安不稳，就连青楼、酒家这样的地方都是早早打烊，免得再遇见些找麻烦的家伙。如今长安城粮食短缺，全靠分国四族从封地调派粮食接济，昔日的皇都才没有闹饥荒。

梅殊贤蹲坐在滴水的屋瓦下面，蜷缩在关闭的殿门口，张开嘴巴去接那滴下的雨珠。这雨水苦涩酸楚，滴入口中竟不由得让他眼角溢泪。他本就不是做皇帝的料，自己也不想去当这个皇帝。可竹家的知道他的秉性，为了方便自己掌控朝廷，这才不得已将自己扶上了位、他那可怜的父皇尸骨未寒，这帮乱臣贼子便开始打起了自己的主意。

梅殊贤不禁咒骂到：“竹家没一个好东西！”

梅氏立国三百余年，哪怕是最为落魄的时候，都未曾沦为他人手中棋子，他梅殊贤也算是开先例的一个。

寂静的夜，倒是和他这位落魄皇帝颇为相衬。他忍着饥饿逃出竹府，为的便是不再受这帮人的摆布。可当他真的踏出竹府大门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自己的手段不算高明，为何这一路上竟无人阻拦？

原因很简单，他现在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一个抛弃天下万民，整日沉迷酒色的昏君，又有何人会喜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如今的梅殊贤，却连片瓦栖身之地都找不到，他冷眼一看，就连这长安城都被各氏族瓜分殆尽。自己祖宗传下来的基业，在他手里不过两年功夫，便已荡然无存，所谓的不肖子孙，大抵如此吧。

估摸着他是真的饿极了，瞥见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小孩儿，这会儿不晓得从哪儿弄到的一个白面馍馍，拿在手里从他面前过去。只看一眼，他的魂儿便被勾走了。

梅殊贤：“小子，将你手里的东西给我？！”

他喊了一声，那男孩儿只转过头来瞥了他一眼。这身上穿着的丝绸衣服倒是很金贵，但如今长安城到处都是流民恶棍，没准他的衣服也是从死尸身上给扒下来。

这小孩儿并没有被梅殊贤吓到，反问了句：“这是我的，凭什么给你？”

“凭什么？天底下的东西都是我的，给我？！”

梅殊贤是真的饿急了眼，便顾不得许多站起身来，朝着这小孩儿扑了过去。这小子年纪不大，腿脚倒是挺灵活的，当然……更有可能也是被人抢习惯了，知道这帮人的套路。

梅殊贤用力一扑，那男孩儿随即侧身躲开，倒是让这位没饭吃的皇帝摔了个狗吃屎。好在这会儿他也没心思躺在地上叫唤，连忙爬起身来又朝着男孩儿抓去。

这一回，男孩儿可学机灵了，直接撒开丫子便跑出去了。

煮熟的鸭子，梅殊贤当然不可能让他给飞了。于是乎，他蹬掉了自己腿上已经有了破洞的靴子，赤着脚穿梭在巷中，追着这位手拿白面馍的小孩子。

他虽是娇生惯养在深宫里的，可毕竟是个成年人，这样的小家伙跑了没几步，便被他拽住手臂抵在了墙上。梅殊贤也不听他呼喊，直接将他手里的白面馍夺过，不顾形象的大口塞进嘴里。

那小男孩儿瞥见他已经将自己的馍馍咬了一口，直接急哭了，大喊道：“疯子！你是疯子！”

然而梅殊贤这会儿可懒得理他，虽说这白面馍馍有些干，但他还是一口又一口的将这玩意儿送进了嘴里。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便是竹若简排出来寻找他的队伍，领头便是他曾经的禁军统领，如今手上一个兵都没有的竹离刀。

其实他早就察觉到了梅殊贤在什么位置，但他心里很清楚，与其将这昏君攥在手里，还不如将他一脚踹出去，任由其余氏族与百姓处置。这样，即使竹家失势，但至少还有保得一丝生机的可能。可若是他们执迷不悟，非得将这位攥在手里，他们极有可能跟着这位昏君一起死在别人的手里。

竹离刀站在一边的屋顶上，借着月色，冷冷的看着远处正蹲在屋檐下，拿着白面馍馍狼吞虎咽的梅殊贤。

一边的士兵瞥见他，便上到房顶上，询问道：“大人，您看什么呢？”

竹离刀：“没什么，走吧。”

“哎哎哎！大人你走反了吧？西城咱们还没找过，没准皇上就在——”

竹离刀转过头来，意味深长的瞥了卫队长一眼，道：“今日天色已晚，不宜再找了，还是先行回府去吧。”

他心里很清楚，这位不学无术的皇帝能从戒备森严的竹府里面逃出来，肯定是族中长老们的主意。否则连其余氏族轻功了得的刺客、细作都进不来的地方，他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从正门出去了？那也太扯了些。

不过他真的很好奇，这位得罪了不晓得多少人的昏君，到底能在这错综复杂的长安城里活多久。

亦或者……待明日太阳升起之时，他这张脸便会被人认出来，然后被一群他最为看不起的贱民们活活打死。如果真是这样的结局，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叔父竹若简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

至于这位蹲在屋外下，差点被嘴里的白面馍给活活噎死的可怜人，也只能在路边找了张破毛毯披在身上。他又找了个巷子里僻静的地方躺下，将这毯子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可从未想过，自己这辈子有一天活得连乞丐都不如。他虽不学无术骄纵暴戾，但总归流淌的是梅氏的血脉，直到这会儿，他才彻底意识到自己之前……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