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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宴无好宴（第2页）

打残不打死，然后是金钱的赔偿。当然，他们不叫赔偿。他们一手拿钱，一手仍然是大棒，这大棒有时就悬在哪儿，悬在你的亲属，你的软肋，总之是你最害怕的地方。迫使你订城下之盟，让你偃旗息鼓。他们不报案，事情就到不了警察那儿，即使是你知道了，你一调查，他们全会矢口否认。事过境迁，又没有现场，当事者如此，你能奈何？

常言道：盗也有道。意思是盗窃也有规矩，他们都遵守规矩，保护费不多收，肯定是你承受的范围。而且，拿你钱给你办事，花你钱给你消灾。因此，这商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常年如此，也就认了。而且，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是一路绿灯。包括今天这望江楼的贾老板就是如此，他已经躲的远远的了，楼上楼下再也找不到他的踪影。

他在经理室里放了一条中华烟，一盒“大红袍”，烟随便抽，茶随便喝，人就告辞了。

老佛也不喜欢他的存在，走了最好。他漫步于窗前，遥望烟波浩渺的万里长江，手中一颗中华烟一明一灭。

他早就不喜欢干这活了，可是，各路朋友要找他，手下的小弟要养活。没有了朋友，没有了小弟，他老佛算得了什么？谁给他工程？谁给他保护费？老佛像这万里长江上的一条船，千波万浪让他停不下来。

当然，也许他骨子里就与这道上结缘。他就是这样的人，离开了这“道”他就如鱼儿离开了水，连呼吸都找不到北。在道上，他呼风唤雨一路大哥。可在生意场上他就是普通人一个，没有了小龙，没有了小狼，没有了这群小弟，他的租车行可能挣钱也可能赔钱。别人的租车行可以黄，他的租车行也可以垮掉，没什么不同。

于是，他想金盆洗手却洗不了手，他想成佛却成不了佛。

但是，岁月却使他越来越老练，越来越深沉。他尽量地去含而不露，尽量地去避开法律的刀锋。因此，立江市的道上大哥倒了一个又一个，无非是监狱里多了一个囚徒，可他仍在。他的生存原则很简单，能不出头则不出头，能避开锋芒者避开锋芒。关键时刻，能斩断则斩断，绝不藕断丝连。当吕亮一出现时，他就知道那是一个嫩鸟偏要装葱。因此，老佛根本没拿他当盘菜。

他决不轻举妄动，动则有利可图。

今天，他又稳坐在这五楼之上，很有点中军宝帐的味道。有人给他去冲锋陷阵，他自然进可攻、退可守。更主要的，他不能贸然和曹荣这样的人接触。据他所掌握的情报，这都是“溜子”。很可能是在他的家乡或者什么地方犯了案，流窜到此。他们在这儿无根无底，像块浮萍，也许，明天就不知道哪儿去了。可你要是把他弄急眼了，给你一烙铁，他也会转眼不见，你找谁去？

这样的人他本来是不招惹的，只要是不惊扰了他的位置，即使在他的地盘上做了什么，只要是离开这儿，也就算了。可是，林老七求到了他，他不能不反映。更主要的，这个小子在这儿不走了。什么意思？江北作案，来到咫尺之间的立江就按兵不动，他一定是另有打算。老佛不能不防！郎显鹏也是弄大了，竟然想弄套便宜房，招惹了朱恒三，朱恒三搬出了曹荣。看来，这短兵相接，猝不及防也就是这个意思了。郎显鹏是他的保镖也是他的脸，有人要打他的脸，他岂能不管？

他派出小龙陪在郎显鹏身边，楼里楼外还有他的十几个小弟。只要他一声令下，别说一个曹荣，就是再有几个也出不了“望江楼”。不过，他坐阵五楼的意思，就是掌控局面，万不得已，他不想出现这种局面。那都是给公安以口实，自砸家门的蠢举。

一根中华抽到了头，他回身掐灭在烟灰缸里，重新点着一颗，并且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翡翠烟嘴装上了那支中华烟。

今天的老佛，身了一套柒牌立领装，脚蹬一双英国其乐皮鞋。从背影看去，绝对一个英气少年。是的，老佛并不老，36岁而已。但从正面看，他双目低垂，脸色凝重，颏下微微青髯，额角凸出，显得老气深沉。加上他寡言少语，常常是后发制人，道上的人不能不叫他“老佛”，甚至有人叫他佛爷！

那支翡翠烟嘴上的中华烟已经燃掉了一半，经理室的墙角处贾老板放了一台落地式的大钟，那钟的指针已经靠近了12点。

老佛从眼角处瞥见了钟表上显示的时间，他的脸色更加凝重。他很反对这样的人，守时、守信，是他在道上混的原则，也是他人生的原则。说了不做，那就不说，既然约好了12点，朱恒三两口子已经到了，这个曹荣还踪影皆无，老佛很不满意。

突然，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影一旦出现，毫不犹豫地吸引了老佛的目光。

原来，在他对面的大江两岸均修有防洪堤。那堤高大雄伟，堤上栽有垂柳，白杨，还有一块块的花圃。沿着这堤每隔一段就有一块修有台阶的地方，以供人们下到江边，或者是从江边来到堤上。

此刻，那个人影骑着一台摩托就如一个驭手骑着一匹骏马，从江边沿台阶跃上大堤。当然，如果是骏马也没什么，马是动物，它扬开四蹄，沿着那石砌的台阶一步一步也是很轻易的事。可摩托车是两个轮子，沿着那一级一级的台阶就难免变得跌跌撞撞。那人驾着摩托象驾驭一匹骏马，手上的油门舒缓有至，身下的摩托也就平稳而有序地向上。直到最后几阶，那人手腕一抖，摩托猛地一窜冲上了大堤。上了大堤后，那人左右一看，发现红灯已经叫停了顺着江滨大道行驶的车辆。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一抖油门，摩托车在滚滚的车流中如一条极其灵活的游鱼横穿马路驶近“望江楼”。

不知道为什么，老佛立刻做出判断：来者必是曹荣！

神出鬼没，出其不意！大概也就如此，他从一个人所难料的角度，难以判断的地点来到“望江楼”，应该是曹荣没错。怪不得他能在江北人丛中作案？怪不得他下手伤人，打断吕亮胳膊。此人还没见面，老佛就在“望江楼”的五楼感受到了他腾腾的杀气。

老佛心底深处的一股豪气升起，他果断抛掉剩下的中华烟，收起翡翠烟嘴。转过身来，他脸上的漠然和凝重不见了，眼睛圆睁，目光如炬。来者激发了他的豪情，他想亲自会会这位过江龙。

举起脚步走到经理室门前，伸手去拉门。可就在那一刹那，他停住了。他觉出了自己的失态，怎么能如此？这违背自己的准则，如果他这时出面，不仅是抬高了来者，而且，接下来的戏就不好唱了。自己是谁？立江的一路大哥啊！手下不仅有小弟，还有无数的财产和生意。岂能如此？

老佛回来了，不过，他没回到窗前，他回到贾老板那把高背皮转椅里。身体沉沉地埋下，眼皮重新垂下，脸上阴沉如云。他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不应该答应郎显鹏，没有必要在这儿与曹荣相会。瞬时间，他已经在考虑如何撤退了。也许，撤退是最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