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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泽希知道她的精确推算只是纯粹的数学,对她所说也无丝毫怀疑,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我的疑问依然没有得到解答。我有充分理由相信这是一桩谋杀案,而且当房子起火时,受害者的尸体已经躺在那间以大理石地板、大镜子和钢制配件等非可燃物装潢的主浴室里了。
“那扇打开的天窗呢?”龙泽希问麦文,“符合你的理论吗?”
“或许。因为我说过,火焰一定蹿得很高,足以让玻璃天窗碎裂,使热气像冲出烟囱那样从这个开口冲出。每一场火都有独特的个性,但有些仍有规律可循,由于物理定律。”
“我了解。”
“火灾有四个阶段,”她继续说,仿佛龙泽希对此一无所知,“第一阶段是烟流,即起火时升起的热气、火焰和烟雾混合体。假设这起案件中的引燃物是浴室的脚踏垫,便可能发生这种情况。热气升得越高,温度就降得越低,浓度也便越大。这些气体和其他燃烧生成的副产品混合后产生的热气开始沉降,如此循环往复,整个空间布满烟雾。接下来,热烟层会逐渐下沉,直到找到一个通风口——就这个案子来说,也许就是浴室门。烟雾层冲出通风口,新鲜空气随之流入。如果氧气充足,天花板的温度很可能超过六百摄氏度,甚至发生爆炸,也就是闪燃,接着火势到达全盛期。”
“在浴室里到达全盛期。”龙泽希说。
“然后向其他氧气充足,并拥有足以烧光整座屋子的可燃物的房间蔓延。”麦文说,“所以,令我困惑的不是火势蔓延的迅速,而是起火的原因。我说过,光是浴室里的脚踏垫和窗帘绝对不够,肯定还有别的引燃物。”
“也许吧,”龙泽希说着起身去倒咖啡,“你需要加点什么?”
“牛奶和糖。”她的视线随着龙泽希移动,“拜托别加那些人工的东西。”
龙泽希啜饮着黑咖啡,将马克杯搁在桌上。麦文打量起他的办公室:这间办公室自然比他位于第十四街和克林街交叉口的旧办公室敞亮时髦得多,但空间仍然局促。更糟的是,他们好意将他安排在为高级主管配备的透明玻璃办公室里,但只要对医生略有了解,就会知道他们需要的是书架和私密空间,而非可以俯瞰停车场和彼得斯堡高速公路的防弹玻璃窗。龙泽希那数百本医学、法律、法医科学领域的报告和期刊,还有大量其他书籍全都混杂在一起,有些书柜甚至不得不挤着两排书。他的秘书兼徒弟罗小小经常可以听到他因找不到急用的参考书而大发牢骚。
“麦文,”龙泽希啜着咖啡说,“我想借此机会感谢你照顾龙宁。”
“龙宁很懂得照顾自己。”她说。
“有时并非如此。”龙泽希勉强挤出微笑,试图表现出些许风度以隐藏内心莫名的忌妒。
“你说得没错,”龙泽希说,“她最近表现得相当出色,乐市似乎很适合她。”
麦文注意着他的一言一行,也许她对龙泽希的了解相当深入。
“泽希,无论我怎么帮她,”她说,“她的路都不会太过平坦。”她旋转着马克杯,像是准备品尝美酒,“我是她的上司,不是她的母亲。”
这话让龙泽希极为反感。他粗鲁地拿起电话,要小小替他挡掉所有来电,然后起身关上办公室的门。
“我同样认为她调去你的分局绝不因为她需要一个代理母亲,”他回到如一堵屏障般横在他们之间的办公桌旁,冷冷地说,“且不说别的,龙宁的专业能力几乎无人能及。”
麦文抬手制止了龙泽希,“当然,”她辩驳道,“她非常专业,但我不确定在其他方面她也能应对自如。她是个成年人,但仍有不少难以克服的障碍。她的背景可能会被某些人拿来制造话题,说她心态有问题,并且从未独立侦办过案件。”
“这些流言不会持续太久。”龙泽希说。他发现自己很难客观地和她谈论龙宁。
“哦,至少会持续到她登上直升机、设计出能够赶往现场移除炸弹的机器人才可能结束,”她断然说道,“或者在所有人拿计算器闷头苦思时心算解出q点方程式的答案。”
q点是一种数学方程式或者说计算方法,调查人员常据此评估在火灾现场观测到的、或证人指称的各种物理和化学现象。他不确定龙宁心算出这种艰难的数学公式后就能交到朋友。
“麦文,”他语气和缓,“龙宁聪颖过人,但这不见得是件好事。事实上,从某种角度来看,天才和智障同是一种残障。”
“当然,我在这方面的深刻体会超乎你的想象。”
“你能理解就再好不过了。”龙泽希说,仿佛把关照龙宁前途的接力棒交给了她。
“我也希望你能了解,龙宁现在和将来所受的待遇都不会和其他人有任何不同。其他调査员对她的态度也不会改变,包括关于她为何离开探案局和她私生活的传言。”麦文坦率地说。
龙泽希久久注视着她,暗忖她到底了解龙宁多少。除非有探案局的人向她做过关于龙宁背景的简报,否则她从何得知龙宁和嘉莉以往的关系以及一旦后者被捕并出庭受审可能引发的影响呢?他猜不出。想到此处,原本黯淡的一天又蒙上一层阴影,他不自然的沉默使麦文急于打破僵局。
“我有一个儿子,”她盯着咖啡,轻声说,“我知道把孩子养大后忽然失去他们是什么滋味。翅膀硬了,忙着与朋友厮混、打电话。”
“龙宁早就长大了,”他迅速回应,不希望她对他抱有同情,“她也从没和我一起生活过,我是说真正住在一起。她一直都很忙。”
麦文只是微笑着站了起来,“我该走了,”她说,“我得去査看一下他们的工作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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