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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因为要守岁,岁除夜总是格外漫长,天仿佛永远不会亮。
有人陪在身边,时间原来过得这么快。
“离破晓还有些时候,”桓煊道,“陪我对弈一局。”
随随点点头:“好。”
两人棋力悬殊,但布局思路却很相似,桓煊倒不觉如何,毕竟是他教出来的,随随却有些诧异,只有她知道,桓煊的棋风棋路与她颇为相似,她总是能猜出他下一步棋会落在哪里。
一局终了,两人收起棋子,外头噼啪声响起,是内侍在庭中点爆竹。
桓煊道:“今日元旦大朝,我要动身入宫,你就在这里睡吧。”
抬手撩开她垂下的长发,抚了抚她因一夜未眠而略显苍白的脸颊:“这几日宫中事多,待忙完这一阵差不多就到上元了,到时候孤带你去看灯。”
……
皇后终究没去观风殿赴家宴——她既已称病,便不能再出尔反尔。
三子走后,皇帝也没再遣中官去请人。
除夕守岁,宫宴通宵达旦,但皇帝已不年轻了,这些年又受着风疾折磨,与儿女们饮了几杯酒,谈笑了一会儿,便即离席回皇后的徽猷殿。
皇后虽带发修行,毕竟不是真的遁入空门,身为当朝皇后,这样的日子还是要回自己寝宫的。
御辇行至殿外,皇帝在辇上隐隐约约听见琴声,隔得远听不清曲调,但他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皱了皱眉。
上了台阶,琴声渐渐清晰,皇帝的脸色便是一变。
他下了步辇,屏退了所有内侍宫人,快步走进殿中,果然见妻子正坐在榻上抚琴,一边抚一边哭,满脸都是眼泪,听见脚步声也不抬头,仿佛对周遭的一切全无感觉。
皇帝体谅她痛失爱子,这些年凡事都由着她,可今日许是饮了酒,一时忍无可忍,快步走上前去,将妻子的双手从琴弦上拉开:“除夕佳节,奏这种不祥的曲子做什么?”
皇后执拗地抽回手:“郎君容我将此曲抚毕。”
皇帝一把夺过她的琴,扔到地上。
地上铺着厚厚的宣州丝毯,琴并未摔烈,只是发出“咚”一声响,回荡在高广的大殿中,两人都是一怔。
皇帝放缓了声气,几乎带了点恳求的意味:“烨儿已经不在了,你这样折磨自己、折磨旁人,要到什么时候?”
皇后冷笑了一声:“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才几年,连亲人都已忘了他,若我不记得他,这世上还有谁会记得?”
皇帝低下去的怒火又高燃起来:“烨儿也是朕的儿子,难道朕不悲痛?
可你只知道逝者,眼里可还有生者?
且不说你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你为人母亲,这么待三郎难道不亏心么?”
皇后抿唇不语,微微别过脸,半晌方道:“我不见他是为他好,就当他一出生便死了母亲吧。”
三子虽不是她亲手抚养大,但他的性子她是知道的。
他孤僻敏感,她又不是会掩饰自己的人,只要他见到她,就会知道她有多恨他。
她恨他,当初看见他跪在亡兄的棺柩前,两张极为相似的脸,却是一生一死,她从那一刻起便恨上了他。
她忍不住想,为什么死的是烨儿不是他,若是上天非要夺去她一个骨肉,她多希望是他。
明知道这念头疯狂又残忍,她却抑制不住自己的恨意。
为了不让他察觉,她只有不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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