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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草莓（第1页）

因为疫情，开学时间一推再推，一直推到了五一劳动节之后。这是一个无比漫长的寒假，漫长到老师和家长都要疯了，老师每天按照课程表在钉钉上网课，视频早读，晚自习，批改作业。我在网上买了几本小说，闲下来的时候看看，其中一本是路遥的《人生》，高加林在城里做大记者，风光无限，刘巧珍坐拖拉机去城里看他，能和他聊得就是家里的猪下了几个猪崽，高加林不想听，心里烦。我家的院子很长，那天是愚人节，天想下雨，天很低很黄，刮着风，风中卷着些灰尘，颇有点“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氛围，我孤坐在屋里，光线昏暗，面前是一张小桌，一盏台灯，有点“独钓寒江雪”的味道。那一刻，我很想他，问他在哪在做什么，他说，“在去你家的路上”。

不知道这是性格决定的，还是怎样，他好像总是喜欢给人惊喜。不过，我清楚地知道，这种惊喜只存在于青春里。

我很不情愿让他进我的家，因为家里什么都没有，很空旷，像一个山洞。上次进家门是在晚上，他只看到了我的房间，说你屋里怎么连个窗户都没有。其实是有窗户的，只不过很小，又很高，又是朝东。后来我和弟弟换了房间，他睡楼下，我睡楼上，得以拥有一间大大的朝南的窗户，不过没有窗帘。

在陈曦到之前，我收拾好东西，出门等他。他精神很好，眼睛里闪着光。他说去草莓园。

路上碰见一个羊群，挡住了去路，他指着前面说，“看那，看那最后一只羊”，我看过去惊讶地发现那只羊有三条腿，走路一瘸一拐的，几乎每一步都要跌倒，其中一条腿垂着，有点恐怖。

“它很厉害啊，尽管这样，还是跟上了队伍”陈曦说。

车速和人走着一样慢，他倒泰然自若，丝毫没有着急，足足跟了半里，直到来到一个三岔路口，羊群拐了弯，他才猛然加速，有点疯。

我也疯，我竟然突然想去他的家看一看，“我不想去摘草莓了，我想去你家，去城里你住的那个家，我想看看”

他眼睛看过来，“看什么？”

“不知道，就是想看看你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说好了带你摘草莓的，我家有点乱啊，好多天没收拾了，要不改天去我家”

“今天去你家吧，改天去摘草莓”

“好吧，那就去吧，听你的”

那是一栋老房子，是烟草局家属院，没有电梯。他的家在五楼，一套小的两室一厅，客厅墙角是满满一箱子的饮料瓶，是用来装冰箱的大箱子，堆得老高。

除了这点地方，其余地方都干净利落，连床都是铺好的。

“我不叠被子，就只是这样简单地铺平整，叠被子太麻烦了，晚上还得铺开，费劲”

卧室的墙上贴了许多奖状，从多是高中时候的，墙角有一个小书柜，床里面摆着一张书桌，电脑椅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猫毛，那只猫摇着尾巴喵呜喵呜地从客厅它的窝里走过来，一跃到椅子上，弓着背用力抓椅面，陈曦抱它起来，“它可沉了，十来斤，你抱抱”

我对猫没有好感，农村的猫太野，家里养过几只猫，都是桀骜不驯的性子，记忆里一只猫喜欢吮吸被子，像是有瘾似的，很恶心。还有一只简直就是野猫，晚上把从林子里桌子来的鸟衔回家里吃，血淋淋的，很恐怖。

我从他手里接过猫，果然沉甸甸的。那只猫见了生人，不是很活泼，睁着圆眼看着我，有点怯。

“哎，我发现你和这只猫很像啊，尤其是眼睛，脸型也像，还有整体的神韵”我说。

“哈哈，是嘛，我有朋友也这么说过”

我下意识地感觉他口中的朋友应该是个女孩。

“你喜欢猫吗？”

“一般，算不上喜欢，我比较喜欢狗”

“你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你一只比熊”

我那时竟然不知比熊是什么，我只是判断肯定是一种宠物狗，我只知道泰迪，而且并不喜欢。

“我喜欢农村的小土狗，感觉它们比较懂人性，而且只喜欢那种体型特别小巧的，很可爱”

他在椅子上垫了一件白色短袖，让我坐，“你要玩电脑吗”他打开电脑，壁纸是他的证件照。

“你用自己的照片当壁纸啊？”

“嗯找来找去没有什么好看的壁纸，就用自己的了，怎样，还不错吧”

大学时班里有一个女同学长得特好看，却整天穿最普通的，甚至是有点丑的衣服，大家都说她美而不自知。

“你是不是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我问。

“那不至于，但是长得没毛病吧，尤其是这张照片，你看脸型、眼睛、鼻子、嘴巴是不是都还行，还有这表情，是不是很有朝气，这是我刚上大学时照的，是我认为最好看的一张”

“你要玩游戏吗？”他问。

其实我不会，我只会用电脑做教学用的简单的t，别说电脑游戏，手机游戏我也只会玩开心消消乐这种，“不会玩”

“好吧”然后是一阵沉默。

那只猫跳上床头，不停地用前脚踩枕头，好像很有趣味的样子，陈曦把它抱在怀里，“我从大学时就开始养它了，他很黏我，晚上趁我不注意就溜进卧室藏起来，等我睡着的时候再偷偷钻进被窝里，有一回，我翻身差点把它压死，它一直拱，我睡得迷迷糊糊得，心想是什么东西，哈哈，还好它命大。不过春天来了，它开始发春了，晚上老是叫唤，想吸引小母猫，我准备给它割了，还好它是公的，如果它是母的，生一窝小猫，我可受不了”

“啊？那它不会恨你吗？”

“哈哈，顶多一个星期不理我，还能怎样，还是得我养着它”，说完，他把小猫丢下，横躺在床上。小猫摇着尾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