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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小丑（第1页）

门关上之后，一切都结束了。我仿佛做了一个梦，很甜很美的梦，现在梦醒了。楼道里的小窗户有月光照进来，清冷的白，仰望天空，发现夜是如此静谧，这个世界没有变，只是我变了，我们变了。

如果生活真的如玄幻仙侠小说一样，有三生三世，有人神之分，有历劫这个东西，那么我历的一定是情劫。

多希望这是真的，那我就去大马路上找一辆快速行驶的汽车撞上去，结束自己的生命，结束这一世，回到天上，痛苦就消失了，或者买瓶安眠药来，安静地死去。

我站在楼道里，却像站在悬崖边上，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脑袋里有两个声音在吵架，一个说，没关系，别伤心，没有他，还有别人。一个说，没有他，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我下了楼，走到马路边，仰望他的家，寻找他的那间屋子，希望能看到他的影子。窗户繁多，瞅得眼睛疼，认不清哪一个是他家的。

一直走了很远，我才开始打车，回到出租房。

关上灯，躺在床上，眼泪哗哗地流，顺着耳朵流到枕头上，听说人会哭干眼泪，会哭出血，如果我一直哭，会瞎吗？

都说人在死之前，脑袋里会闪过自己的一生，我只是失恋，却清楚地忆起过去二十多年的岁月。

我发现自己就像一个小丑。

从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心中就埋下了自卑的种子。学校只有那种又长又矮的课桌，没有凳子，需要家长准备。别的家长不知道为什么那样神通，都给孩子准备了高度合适的凳子，只有我，从家里带来一个高凳子，挡住了后面同学的视线，大家对我投来鄙夷的目光，说一些责骂的话。

我的同桌是一个漂亮的女孩，长得特别像演员何赛飞，气质脱俗，雍容华贵，口齿伶俐，个性张扬。她很讨厌我，在桌子中间划了一条线，不准我越界，无论是文具，书本，还是胳膊肘都不能。我每天小心谨慎，看着她的脸色过日子。一次，我的橡皮过界了，她很恼火，报告老师说要换同桌。正好，我的凳子也不合适，我被调到了最后一排。

四年级的时候，学校要求家长为孩子准备一整套桌椅。爸爸从二爷爷收的破烂堆里给我翻出来一张桌子，很破，原本是红褐色的漆变成了黑褐色，斑驳不堪，桌子腿是弯的，桌洞后面的挡板烂了，看上去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爸爸给桌面贴上了透明胶带，给桌洞装上了挡板。我说，“我不要，太破了”

爸爸说“破怕啥，能用不就行了”

新学期开学，同学的桌子是全新的或者半旧的，我的桌子格格不入，我缩在角落，感觉自己像一个乞丐。

后来，我实在是无法忍受，哭着要求爸爸必须给我换一张桌子，于是爸爸给我买了一张新的，涂着黄色的漆。我在上面贴了许多猫和老鼠的贴纸。

我有一个弟弟，比我小五岁，当他三四岁的时候，爸妈每天都会从下乡卖包子的小贩那里买两个小肉包子给他吃。我们一家四口人站在家门口那条长长的小土路上，等待那个小贩过来，每次妈妈都会问我，你吃不吃？我说，不吃。

邻居婶子大娘见到我，往往会问，宁宁，你爸妈给你弟买包子，为什么不给你买？她们笑着，眼睛都笑得眯起来。

我说，我不想吃。

她们还是笑，嘴巴咧得大大的。

初一上学期，我因为一个多月没有洗澡而成为班里同学的笑话。很小的时候，妈妈带我去过澡堂一次，洗一次澡两块钱，妈妈说太贵了，从此大冬天也在家里洗澡，爸爸用塑料纸做一个帐篷，烧很多的热水，冻得要命。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省那两块钱，但是我没有权力提出抗议，因为钱不是我挣的。不管男同学还是女同学似乎都对我指指点点，尤其是几个家庭条件较好的男同学总是明目张胆地对我进行揶揄，并且夸张地笑。我在座位上如坐针毡，偷偷在桌洞里刻下一个“慎”字，作为心里支撑。但是，一天，当我走进教室，发现他们笑得很奇怪，原来他们发现了那个字，我再次成为笑话。

我很瘦，发育得晚，好像是班里最后一个来月经的女生。这件事，不管男女，班里人尽皆知。男同学会看我平坦的胸部，女同学则故意找我借“护垫”，我没听过这个东西，只听过卫生巾。我说，“护垫，什么东西？”女同学哈哈大笑，扭着腰跑了。

我是年级稳定的前三名，中考考了第八，成为班里女同学的笑话。

高中，在加强班，我本是中上等的成绩，结果真正高考的时候，因为心理出问题和宿舍蚊子太多几乎一晚没睡而沦落为班里的倒数后几名，至于具体是倒数第几名，我没问老师，我不敢，我怕我是倒数第一。

人生第一次勇敢竟然是表白，我一直喜欢初中的一个男生，我们不同班，但是每次考试都在同一个考场，因为他也是年级前三名。

高中，他是奥赛班的，高考，他如愿上了985，我竟然有勇气向他表白，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或者失心疯了。

其实我没有疯，我骨子里还是胆小的，因为我没有自己去表白，而是托了他的好哥们帮我表白，他的好哥们是我发小。结局意料之中，发小告诉我，他不喜欢我。

我一直梦想和他考去同一个城市，或者考去一个离家远，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做不一样的自己，但是高考打碎我所有的梦，十八岁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一年。

我怯懦，焦虑，患得患失，我像一只井底之蛙，这个世界这个社会于我而言是天空，我只能窥其一点。

太宰治说，“生而为人，我很抱歉”，我也是这般觉得。

陈曦曾问我，“我并没有给你买过什么礼物，对你好像也没有多好，你为什么对我感情那么深？”

我说我不知道。

其实我心里清楚得很，打个比方，我生活在北极寒冷的夜，他相当于夜空中的极光，足够神秘、绚烂、漂亮，他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