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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 沉默年旧屋（第1页）

几只乌鸦扑扇翅膀落在水汽氤氲的池塘边，眨动着猩红的眼睛，缭绕四周的雾气是奇异的纯白色，就连池塘水洼附近那些光秃秃的稀疏树林也全是相同的乏味色调。腐臭味依托着并不怎么流动的风，轻易侵占了这片小小的池塘，在大概正中的位置，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正呆呆站在齐膝深的水塘里，而同时，它们的存在也吸引来了成群聒噪的乌鸦秃鹫。

死者没有移动位置，也有没有因为被撕扯下来的皮肉而发出丝毫声响。

“你们看，那边还有两个，我就说这几天这片池塘附近的气味怪怪的，呸，真恶心！”

拳头大小的石块射穿雾气，咚的一声狠狠砸在死尸穿戴的铁盔上。乌鸦尖叫着，四散飞起，紧接着几个孩子的身影逐渐自迷雾显现出来。他们穿着厚实兽皮编制的衣物，褐色头发编成小辫垂在脑后，看起来健壮而又异常悍勇，很明显，这些都是极北地区原住民的孩子。

“要不要试着翻翻看，也许他们身上还带有异邦人的新奇玩意儿。”

“都已经发臭了”，另一个孩子看爬满尸体的各色昆虫，皱着眉头说道，“再说了那些东西有什么好的，既不能作战又不能拿来当食物，也只有这些没用的家伙才随身带着！”

小队涉水继续向前，高处树梢上偶尔响起沙沙声，抖落几片落叶，但当跟在队伍末尾的孩子抬起头时，却又什么都没看见。植被的腐臭味淹没周遭，迷雾环绕，森林愈发寒冷起来。

“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这林子不太安全，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走在最前面的男孩转过身来，面带怒意，冰凉目光落在想要退缩的孩子身上。

“在我找到‘铁齿’之前，你们谁都别想回去，再说猎狗丢了我爸爸肯定饶不了我，要是我挨了揍，你们也都别想好过”，他说着便举起胳膊，想展现自己的权威，然而四下林木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慌乱之际，就连他自己的注意力也有些游移不定起来。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搅动白色雾气，眼前的景物逐渐明晰起来，而小屋也是在这时候出现的。破败的建筑搭构在铺满稀烂落叶的水洼地上方，用黑色的木头支撑着，悬空搭出地板、墙壁与茅草天顶，侧面一座木梯歪歪扭扭地依附在柱子边缘，架设出向上的路。

几个孩子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风再度吹过林间，发出难听的呜咽声。

“我们……是不是已经走了很远了？”

“可能，唔，没什么好怕的，我们不是用树枝在地上划出标记了吗？再说这里还居住着人，说明没有什么强大的野兽，哪怕是那些说着奇怪语言的异邦人也没什么好怕的！”

为首男孩用树枝啪啪抽打着地面，试图为迟疑的众人鼓舞士气。

寒风灌过衣袖，突然间，一滴冰冷黏糊的液体啪嗒落在他的脖子上，视线中再度盘聚起的迷雾里，树枝振动的沙沙声更加刺耳。男孩本能伸手去摸，看见的却是糊满手指的新鲜血迹。霎那某个身影出现在他的背后，几个孩子惊叫起来，其余的，则直接便转身逃跑。

即使不用别人解释他也知道情况有些不对了，男孩暗暗咽了口唾沫，艰难转身。

不远处那只满身伤口的猎狗就站在小屋外的水洼地里，淌着鲜血，双眼已经浮现灰白色泽。看样子是死了，只不过因为灵魂没有消散，所以依旧站立着而已，只是，先前他看屋子的时候并没有发现猎狗的踪影，而刚刚只是眨眼之间，尸体便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水洼被来者搅动，泛起阵阵的涟漪，陷下的污泥传来啪嗒啪嗒的诡异声响。

一个衣裳褴褛的小女孩正站在猎狗的身后，约莫八九岁的样子，穿着用细藤连成的兽皮衣服，脸部被扎得七歪八扭的杂乱长发遮挡着，看不清模样。但是被吓呆了的男孩看见了她手中流着血水的尖木刺，女孩屈身，直接将猎犬提着脖子拎了起来，同时，猛然转过脑袋。

长发抖落，坠进浑浊的水塘，于是少年终于看见了她泛着绿光的奇异眼睛。

那对目光的倒影中，男孩尖叫着跌倒又慌忙爬起，没走两步再度摔倒，直等待了许久才踉跄着从林间消失。女孩将长发理到脑后，看了看被弄得乱七八糟的林地，便转身进了小屋。

木屋没有窗户，仅能通过门外照射进的光亮看见里面的情景。被堆在角落的简单桌椅，虽然破旧却显得干净，地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野兽皮毛、被撕扯开的服装、装着东西的瓶瓶罐罐，而在朦胧日光无法触及的地方，还瑟缩着一个较她更为佝偻邋遢的身影。

那是个同样狼狈的女人，披着凌乱长发，身上蓝色的裙装虽然设计精致却不知道已经穿了多久，满是崩开的破口和干枯草叶。看见有人进屋，角落里立刻响起了细微的咔咔声，女人拖动着被石头砸断的粗糙铁链，向后退了退，同时攥紧了手里尖利的石片。

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女孩向前走了两步，避开地上的皮毛毯子，直走到女人身前

她将从猎狗身上扯下的肉递给她，但是女人并没有伸手接，反而张了张嘴，咳嗽起来。

如此良久，女孩静静等待着。

“滚开”，女人用嘶哑的声音做出回应，“离我远点，杂种！怪物！”

后者有些迷茫地愣在那里，随后猛然将肉块丢到走廊上，又从怀里拿出几个白色的果子，用袖子擦拭干净，放在她的脚边。女孩拉过地上的毛皮将自己的脏脚印擦干净，几乎是满怀恭敬虔诚地退出了屋子，将胡乱挥舞着石片的女人留在屋内。

几只乌鸦落在屋外走廊的地板上，开始啄食仍旧新鲜的血肉，似乎并不避讳出屋的女孩。

她挥手赶走它们，捡起地上的肉块，毫不犹豫地张嘴吃了起来。

女人仍旧在屋子里面咒骂着其它她闻所未闻的脏话，但是这片森林荒无人烟，而且，最近一处部落住民不可能听得懂她说的通用语。除了那几个突然到访的孩子，这个隐蔽的地方已经许久没有访客了，这里没有时间概念，没有火焰也没有文明的足迹。

如果不是那个蛮族男人突然失去音信的话，屋子和里面的人都不会被遗弃。

“杂种！”那个女人依旧在骂着，“等我离开这里，我一定会……”

这样的话被不断重复着，却永远都没有实践的一天，铁索破碎，女人已经自由了，但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这里，反而沉浸在独属于自己的疯狂世界里，不能自拔。

屋外，女孩满足地舔了舔锐利指尖，似没听见般飞速跃起，像道影子消失在林地间的浓雾里。这几天森林的边缘有不小的动静，虽然并不理解那是什么，但无疑，她被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