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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梁历一六二年,北戎历鸿灵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孔慕贤在太京州对剑胄王骑感到震惊,而在万里之外的陵阳城,此刻也非常热闹。这座城市已经失去了原有的秩序,各种各样的人开始涌入,除了无人攀登的三千琉璃大道,其他地方都已经面目全非。
江湖中的游侠来来往往,生活无定,他们没有做官的野心,也不懂策略布局。陵阳城热闹时他们前来参与,热情消退后便挥刀骑马离开,随意选择一个方向继续他们的流浪生涯。因此,陵阳城的江湖像一潭活水,每天都充满过客,也从不缺乏故事。然而,每当江湖中有动静,总会有人紧随其后。
这已是审案的第四天,大象载着一队商人进城,接着是骆驼和高大的马匹,天空中一只色彩鲜艳的孤鹰翱翔,官道上挤满了穿着奇异服装的队伍。巷子里,一些小丑踮着脚抬着红色的轿子,偷偷笑着。鸿楼上的太阳炽热,大风吹过市场,破碎了寒杏的宁静,义庄里,棺材被打开,所有的陪葬品都被盗走,古井中,流血的孤魂伸出半只胳膊。接着,大雪覆盖了整个城市,无论是罪恶还是准备犯罪的人,一切都变得安静。这份寂静并非因雪而来,而是城中的人已从江湖回到了庙堂。
喜欢热闹的江湖人逐渐离去,善于权谋的人开始崭露头角。相较于江湖人的散漫无序,陵阳城的新居民显得井然有序。毕竟,他们都是熟读兵法、受过私塾教育的知识分子,自然比那些以刀口舔血为生的江湖人士更有风度。无论是勾结外敌还是趁火打劫,他们都比江湖上的访客显得更加礼貌。就像“打一巴掌给颗糖”,这些新来的家伙都是讲究文明强盗行为的违法者。当然,这种先报告再作恶的行为,比直接动刀剑更为狡猾。
宁远扛着红缨枪,静静地站在东门的人群中。形形色色的人挤在他周围,将每条街道堵成了腥臭的血管。人潮不断地碰撞着他的枪,宁远却像根深植在土中的钉子,纹丝不动。他在等待他要等的人进城。不久,城外涌进了一队穿红衣的人。他们全身披着红色的连体长袍,只露出一条眼睛的缝隙,手里握着细长的镰刀,刀刃微微卷曲,正是当初跟随宁远进京的金墉城的壮丁。只是现在,他们又换上了服部兵乙的装扮,显得奇特而应景。领头的人三十多岁,挂着一串骷髅,看见宁远就笑,他是唯一没穿服部兵乙衣服的人,就是晓行夜宿的少主丑时生。
丑时生说:“将军,人都带来了,不多不少。”
宁远微笑:“辛苦了,我会带你们去见我的八师兄,他会送你们去工作的地方,以后安分守己,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惹是生非!”
“将军,为何你不与我们同行?”丑时生听出了言外之意。
宁远挥手,转头望向城中央那座直入云端的大山:“我要去另一个地方!”
在淑刑院内,墨林三人设立了一座公堂,这已是审理案件的第四日。文般若与墨旋坐在一起,而墨林和灵瑜则坐在对面,贺华黎则坐在中央的太师椅上。原本灵瑜不应参与,但由于镇远将军是邺王的亲信,而灵瑜是将军之女,贺华黎深谙世故,自然懂得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只是不明白,为何墨林这个没有任何家族背景的云游道士,能一直得到灵瑜的青睐。但这与他无关,毕竟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奴仆,从不懂得何为得罪人。
文般若的神情显得有些沮丧,自他在钰璟宫遇袭以来,这位白衣侠士仿佛失去了灵魂。他的伤口已经没有血迹,面色苍白而紧绷,嘴角抿成一道细线,眼神中充满了游离不定。本应先审问他,但他似乎陷入了某种迷障,无人能理解。众人畏惧他的武艺,也不敢轻易逼迫,只让他抓住墨旋的黑衣弟子,接着传唤了百里太后案的目击者。
灵瑜注视着文般若许久,用肘轻碰了下墨林:“他为何变得如此不同?是被棺材里的刺客吓到了吗?”墨林摇头:“不完全是,更多的是被自己吓到。书生被人杀害,善骑之人被人骑,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恐惧的一天,但这一天就这样突然降临,毫无预警,毫无防备,然后他就败下阵来,甚至连逃跑都未曾熟练。”
“他怎么像个孩子一样?”灵瑜俏皮地偷笑。墨林笑着轻点了一下灵瑜的额头:“在某种程度上,他确实是个孩子。”
谈话间,堂上站起了三个人,都是仆人的装扮,两男一女,年龄不等。贺华黎开口:“这三人是当日除了邺王三人外的幸存者,两位道长可以开始提问了。”
墨旋立刻伸手打断了贺华黎:“邺王和大礼官现在仍被软禁?”这是直接向贺华黎索要人。贺华黎面露愁容,但言辞间没有丝毫破绽:“恕老奴无能为力,若帝后的真相不能公之于众,老奴就不会解除对邺王府和大礼寺的戒备。这是关乎国家兴衰的大事,交给明智之人并无差别。但若交予杀害忠良的凶手,将是国家的灾难,所以还请两位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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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林闻言挥手不再理会贺华黎,冲着三人眨眼说道:“你们三位,自我介绍一下。”说完,三人纷纷跪下,各自陈述身份:“我叫骅安,是钰璟宫的马夫。”说话者年过半百,相貌平平,实在不起眼,平凡得有些动人。“我叫李顾,是钰璟宫的禁卫。”此人身穿内甲,身材瘦削却无精打采,与宫外的禁卫并无二致。“奴家庄秦氏,是陵阳城的接生婆。”
“最后一个没什么可说的,平凡无奇,没有一点特别之处。”
墨林逐一扫视了一眼,不再多看,转而看向贺华黎:“邺王和温侯俊为什么不来接受审讯?”
这话一出,贺华黎的脸色明显僵硬,墨旋瞪着眼睛,其他人纷纷避让,只有文般若像是没听懂似的,假装疯癫,扯着墨旋的衣角发呆。
贺华黎干咳两声:“无论怎么解释,邺王毕竟是紫宸国的公子,大礼官也是朝廷重臣。道长这次代表太子凉,本就身份敏感。况且哪里有百姓审问上官的道理,此事实在不妥,您还是先看看庭中之人吧!”
对于这种袒护的言辞,墨林当然不予理会:“那我问你,如果我查明真凶是他们两人之一,贺公公你会公正执法吗?”
老太监拱手行礼:“老臣遵照先皇的旨意,自然不会辜负使命!”墨林:“好听的废话,那我不审问邺王,你把司马种道给我带上来!”
“司马道长?”贺华黎再次被问得一愣。
墨林嘴角微扬:“没错,大黄鼠狼我审不了,大牛鼻子我得挖一挖!”
墨林明指司马种道,暗讽温侯俊,贺华黎脸色阴沉,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司马种道是温侯俊的门客,关系密切。如果就这样把他叫上堂,为了这个青衫道士得罪当朝大礼官,实在是不划算,但如果直接拒绝,又显得过于偏袒,有失公正。毕竟,司马种道确实在案发时在场,墨林传唤他也算是合理。
贺华黎在两者之间犹豫不决,心中烦闷。
正在犹豫之际,墨旋冷言道:“师兄你的目的很明确,先审问我这边的人,真是不忘师门之情啊!”
墨林不理会他,半睁着眼睛看着贺华黎:“贺公公,你怎么看?”
贺华黎微微苦笑:“这还要看大礼官的意思,道长可能不清楚,司马道长是我们大戎的新晋国师,掌管天文历法,运筹伦理道德,不是这些卑贱的下人可以相提并论的。”
听到“国师”二字,墨林立刻大笑起来:“好一位运势国师,治理有方,进退有度,皇后死了,皇上丢了!”
贺华黎闻言大怒:“道长,在朝廷之上,不可胡言乱语!”
墨林冷笑,毫不畏惧:“无知的人才会提问,但问的是真话。你们这些有知识的人什么都知道,却说什么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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