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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凌乱的线（第1页）

以往的末流城总能在夜晚降临时爆发出它那不同于其它破落城镇的灯火胜景，但此时刚历经白天那场大战的冲击，末流城的繁盛灯海也就只剩下内城那点凌乱火光和外城缓慢游走着的零星光点了。

同样落寞的还有中心广场边上的一家名叫“狂沙海湾”的小剧院。这里地处城市中央，哪怕是再惨烈的战斗，只要末流城不亡，这里就不会受到波及。

过去但凡末流城历经了大规模的战事，士兵们总爱到这里聚聚，但仿佛是为了迎合今天的清冷天气一般，剧院也是大门紧闭，空留门外一阵萧瑟景象。

突然，铁门“吱呀”一声轻响，十几个人游鱼般从小巷子里的后门涌出来。他们服装神色各异，有的像商人，有的则像是附近村镇的猎户，甚至还有几个士兵打扮的家伙。

看样子似乎剧院内一场戏剧刚刚落幕，这些想要稍稍放松一下敏感神经的观众们正成群结队地准备离开。

但实际上剧院今天并没有开门，原本已经准备好的剧目也已经被不定期推迟了。那十几个人一出门便立刻分散开来，看似各走各的路，实则全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赶去。

万篱看着跃动的篝火，睡意全无。

沙居已经提前拎了包裹回去了，毕竟算是贵重东西，就这么随意摆在大街上多少还是让人有点不放心的。而算起来格绯已经出去了两三个小时，车队去了一批又一批，万篱也不知道她是否已经找到尸体，又是否赶上了车队。

男孩稍稍活动了下筋骨，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将往生匣连同捆绑在一侧的铁锹藏在一条小巷里，葬鸦这个身份帮他躲过了一路上穹顶的围堵追杀，又给他挣了一笔客观的路费，差不多也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他快步穿过人群向外城的方向赶去，匕首很难说，但“恒沙”的大概位置他还是记得住的，再不然，先去外面随便捡点武器用用也是可以的。

夜色清冷，人影婆娑。

万篱翻身越过一道倒塌的墙壁，耳廓微颤，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凄厉的狼嗥，恍如一颗石子跌入池塘一般，四面八方相继传来群狼的回应声。

他明白狼群不可能突然出现在城里的，也就是说，又是敌人！

想到这里，万篱也不再去管身上的伤口，直接一口气冲到街口。但历经白天一场大战，这里早已是一片狼藉，想要借着那点朦胧的月光迅速找到“恒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万篱前脚刚落地，后脚追兵就已经赶了上来。

一只纯白的小狼跃上土坡，随即一个扛着一把精钢长剑的消瘦男人慢悠悠地跟了上来。他穿着一件纯黑的银线镶边大衣，腰间还系着三把做工精致的长刀，看起来像是这偏远地区极少见的某位贵族。

“可算是找到你了，扔下武器乖乖趴着别动，这样身上还能少掉几块肉”，男人的声音听着略带阴柔，他长剑拄地，像是屠夫打量着案板上的肥肉一般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万篱。

“真麻烦”，万篱撇撇嘴，抽出腰间的匕首和短刀，“你们是什么人？穹顶的走狗还是白天那些废物的同伙？”

“呵，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呢，就凭你手里那两把小铁片就想战胜获得过剑师亲身授业的我？白天死的不过是两个小角色，不过好像不让你吃点苦头，你还不能乖乖听话啊。”

他口哨一吹，小狼立即呲着尖牙冲了上来，但老实说这狼还没白天那两条狗大只，再加上狼本是群体捕猎的动物，眼下单打独斗完全没有可能占到丝毫优势。

万篱一脚踢飞不知死活的小狼，正打算再用匕首补上一刀，却发现几秒前还静站在数步之外的男人突然不见了。他心下警兆大升，猛然回身一刀。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万篱的身上手上顿时多了几道深深的血痕。短兵器本适合近战，但无奈他失了先机，回身一刀也只勉强削减了长剑的威力。

男人一击不成，随即长剑一抛双刀出鞘，抬手间便在他的肚子上狠狠拉了两刀。万篱手里的银色短刃本已携风雷之势，眼看就要刺到男人的脖子，却在这突如一击下骤然偏转，只在男人肩膀上划了一刀。

喘息之间又是几下拼杀，万篱爆喝一声退开数步跌倒在地上。

看来男人并非是想杀了他，虽然刀刀直逼要害却又都没使上全力。毕竟穹顶发布通缉的时候可没说要死的还是活的，要是一个不留神给杀了，穹顶那边又不收死人，他们之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还想再打会儿吗？要知道就算是我这样的剑技，到后来控制不好的话也可能当场杀了你哦”，男人甩甩刀上的血水，也不去管肩上的伤口，慢步走到万篱身边。

“而且，要是不及时处理伤口的话，估计你也活不了多久了。我们这边有足够好的药剂师，治疗这点皮肉伤还是没什么的，当然，事后你是不是会少条胳膊或是少条腿，这我可就说不准了……”

万篱捂着伤口，他能感知到自己身体的温度正在快速降低，大概已经虚弱得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催促着自己勉强维持着的那点意识去触碰右手上的刺青，酥痒的感觉正沿着刺青的线条一点点蔓延开来。

男人后方的街巷里，某个身影正慢慢地站起身来，他的手中有银光闪动，恍若星河流转。

万篱手中刀光一闪，他也不管那匕首刺中了没，直接合身扑上。男人嘴角微微上扬，长刀由静转动，霎那挥舞如风，阵阵刀光直逼万篱而去。

可突然间他的手臂一抖，随即一股刺痛感瞬间自双手蔓延开来，纵使老练如他，动作也是微微一滞。万篱瞧准时机一把抽出男人腰间的最后一把长刀，回转便是全力一击，咒文的力量瞬间爆发，长刀几乎将男人的胸口完全斩断。

失了依托的两把长刀划过他的腰间，留下两道浅浅血痕，随即完全脱手飞出，摔落在地上。直到完全倒下的瞬间，男人的脑袋仍是微微偏转，眼里满是恨意与愤怒，但哪怕是最后一刻他也没看见身后出手偷袭他的家伙。

万篱脚下一软，跪倒在地上。他看见男人双手手背各插着两把锐利的小刀，就知道刚才是谁帮的他了，他不用再费力气抬头就能听见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牧林拿过万篱手里的长刀在男人的手背上狠狠划拉几下，顺便抽出了自己的刀子。

“就当是你杀的他吧，我不想害你，但眼下不得不听他们的，真是对不起。”

他起身将擦干净的小刀收回夹克内侧的刀鞘里，犹豫片刻，丢下一句“如果其他人没提前抓到你，我会托人来救你的”就转身走了。

万篱觉得眼皮极沉，在悄然到来的黑暗之中，他仿佛听见不远处人们的叫骂声，金属锐利的碰撞声。青石搭筑的石阶一级级缓慢爬上，那个穿着淡灰长袍的女孩躲在屋里无声哽咽……

记忆纷纭而来，像凛冬时节一盆冰水突然浇在万篱身上，他猛然清醒过来，发觉某种炙热的力量正在他的体内攒动游走，伤口的血已经完全止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反应过来，这是死信者的力量。

不远处一双脚踩在破碎的石子路上咔嚓作响，他侧过头，看见一道漆黑的身影正在贴着夜幕快速远遁。